宝儿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亲骨肉也分个手心手背上的肉,更何况他这多少年都没什么联系的呢?我们回婆家的第二天,婆家人就轮番地来找我们两口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钱。
当时我们手里确实是还有点钱,可那是宝儿她爹打算用来稳定后再去做买卖的。再说往年我们都没少给,生意最好的那年给了足足百两,最差的那年我们也给了二十两,怎么也不至于……
哎!最后是她爹带着我们娘俩逃走的,不逃不行啊!他爹本想少给一点,那天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了,就去了公婆的屋子。没想到恰好听到公婆在说,要是不给银子就上衙门告他忤逆不孝。
这忤逆父母,不说大都一告一个准儿,就是唾沫星子也把人淹死了。坏了名声,还怎么做生意?怎么做人?
于是他爹连夜带我们逃走了,带回去的车马和大件行李也都没拿,我们倒是因此逃过一劫,算是跟着流民平平安安地北上了。
可是她爹从那以后心里就藏了事儿,再加上一路上也得小心提防,有天晚上着了凉,发了烧后,就一直咳嗽。后来终于到了制北府,能给她爹好好看病了,结果却因为拖得太长了,她爹……
给她爹治病,治丧花了大部分的银子,我们娘俩就在府城外的村子里租了人家的一个柴房,我给人做些浆洗的活计,倒是也能混个半饱。
可是好景不长,府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终于有天,流民冲了村子,我们娘俩也是因为外面堆的都是柴火,进院的流民没仔细看,才逃了一命。
可是那事情过后,居然有人说我们是那些流民的内应。房东是不敢留我们了,偷偷告诉我们后,又是半夜逃的命。
本来我是想往南去,想着如果能找到爹娘兄弟,怎么也能把宝儿拉拔长大了,结果天黑走错了方向,天亮发现后,路上都是往北走的流民,我们娘俩也不敢单独往南走,最后就到了上安县了。
一路走来,我们娘俩除了这两条命,也真是山穷水尽了。但流民嘛,能进城都已经是意外了,怎么敢奢求太多?可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无论到哪都找不到工做,等想出城的时候却不让出了。
后来才听说,这是那个县太爷的诡计。表面上是接纳流民进城,暗地里却勒令不许任何人接纳、接济我们。然后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有人在我们中间说些什么‘不如自卖自身,好歹能有口饭吃’,‘大人怎么都行,可不能苦了孩子’之类的话。
我也是被这些话说服了。没有人施以援手,又不让出城,我连野菜野草和厨余剩饭都弄不来。我和宝儿两天水米未进了,宝儿干巴得嘴上出了血口子,她就使劲儿裹,说是有咸味儿下肚就不饿了……
我是个没用的,那时候就怕宝儿有个万一,怎么对得起她爹?再说几个月下来,我真的好害怕流民这个无依无靠的身份,于是就带着宝儿去牙行签了身契。”
宝儿娘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眼框都没红,可是白铁英却感到了“哀莫大于心死”。
“白小娘子,在这儿的半个月,是我这几个月来最平静、最安心的日子了,因为我每天只用想着给宝儿多弄点吃的就行。至于以后,我根本不敢想。因为我知道,一旦为奴为婢,那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她爹的,可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白小娘子,您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我不贪心,只放了宝儿的身契就行。我知道您没必要骗我们,但我还想再听一遍。”宝儿娘躬着腰,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白铁英。
白铁英听了她这话,拉着宝儿的手,连着她自己的手,都放到了宝儿娘的手里说:“宝儿娘,只要您在我这儿做的工抵上了身契的价值,抵上了我提供的衣食住行,那么您随时可以来向我提出赎回,我白铁英决不食言!”
宝儿娘想说些什么,但嗓子突然一紧,两行滚烫滚烫的泪争先恐后地从她的脸颊上滚落,烫得胸口的衣襟上绽开了一朵朵水墨花,她立刻用手捂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两声呜咽。
两人身边围了一些人,在宝儿娘述说她的经历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很是感同身受,待得听到宝儿娘问出了他们想问的话,再一次听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保证,有几个心里有同样愁苦的,也跟着抹起了泪来。
白铁英正想趁热打铁,忽听人群外有人喊道:“白小娘子何在?”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去,见是经管他们的何管事,就给他让出了条道来。
“我是白铁英,敢问阁下是……”
“诶呦,白小娘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小的何求谷,原是这玄清庐的管事,现在也是戴罪之身,只等着最后发落呢!这不是上面将这些流民安置到这儿了么,小的就借了您的光,暂时管理着这一百五十八人,因此也就多苟活了几日。
今日不巧,小的去县城领这些人的粮食去了,这才错过了招待您,让外面那些无知蠢妇冲撞了您,您要打要罚,小的绝无怨言!”
不管这何管事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他的处置权必然是不在白铁英这儿的,他的话交待得也没毛病,白铁英自是笑言:“不妨事,有劳何管事用心。”
待得知道白铁英今天要带走这些人,何管事自告奋勇地要去将这些人集合起来。可当他听白铁英说,给流民们考虑是否留下的时间还没到的时候,刚才见到白铁英都没变的脸色,却僵硬了一瞬。
白铁英看见了,但她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靠山”都被她指使去抓人了呢!所以也当没看见,只说等办完外头村子里的事儿再说。
何管事又毛遂自荐,要去收拾外头那些惹事的佃户,白铁英又拦了一遍,告诉他有事只管去忙,等人都到齐了才好说话。
宝儿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亲骨肉也分个手心手背上的肉,更何况他这多少年都没什么联系的呢?我们回婆家的第二天,婆家人就轮番地来找我们两口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