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暴雨降临的时候,这些稀泥随雨水而动,汇成沟水,进入江河,江河中,于是有了滔滔洪水,有了激流涌浪,以惊天之势,向下游狂奔,没有丝毫停留的意味,没有丝毫停留的犹豫。
客楚林以前总是在这样的情形中,带领排帮从李刀磨出发,顺云里江而下,到澜沧江下游集市卖出山货,买回村民所需要的物资,走旱路回李刀磨,赚取两头的利润。
更多的时候,客楚林带领马帮走山路,贩卖从村民手里买来的山货,出手以后,再买回来村民所需的物资,同样是赚取两头的利润,然而,那是从前的事情,现在的客楚林不再走马帮,不再去放木排。
客楚林现在是李刀磨的村长,他带领着两百来号村民,在八达河修筑滇缅公路。
时令正好是五月,接连几天的太阳,如烈火一般,胜过烈一般,生猛地炙烤着大地,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在生猛烈的炙之中,八达河和平太街,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那焦臭味,令人感到恶心,胸闷,上年纪的民工,不时用手去紧捂胸口,或者用手轻轻叩击胸脯,生怕一口气喘不过来,倒在地上死去。
客楚林抬头望了望天空,心里顿时忧虑起来,他担心暴雨即将降临,到时候会影响到工程的进度,说不好,还会给已经修好的公路造成损坏,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前功尽弃,那可是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的反面是从头再来,修路不是搬砖,走回去,把掉下的砖捡起来,重新搬回去,修公路不会那么简单,每一寸,每一段,都凝结着村民极大的付出,现在村民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从头再来,这不是打击村民信心的问题,而是无力阻止村民溃逃的问题,村民对修路彻底失去信心,就会想到逃离。
三两个人逃离,少数几个人逃离,可以采用多种手段加以制止,对修路有影响,但是影响不会很大,如果是大规模溃逃,怎么办?法不责众,手段也罢,法律也罢,面对民工大规模溃逃不会起作用,有时候,哪怕微弱的作用,也难以起到。
用传统的方式,在没有先进机械做辅助的前提下,每修建一寸公路,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现在好不容易把公路修好,如果这时候暴雨降临,导致山体垮塌,泥石流冲毁并掩埋公路,岂不是前功尽弃?
吃过中午饭,白色的云团飞了过来,白色的云团,拖曳着大量白色的云团,极速地飞了过来,于转瞬之间变成了乌云,于转瞬之间铺满了天空。
雨滴降落,雨滴变成了雨水,雨水变成了雨柱,雨柱仿佛一根根木棍,从地上升到空中,把天空支撑起来,把天地链接起来,叫人分不清楚哪里是天空,叫人分不清楚哪是地面,总之是一片昏暗。
由雨水冲击而成的泥石流铺天盖地而来,从八达河铺天盖地而来,其气势令人感到颤栗,令人感到心寒。
客芷座看到客正川和三个民工坐在公路下面休息,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于猛然之间,意识到这四个人正处于危险之中。
客芷座没来得及犹豫,立刻向他们冲去,吼叫着向他们冲去,然而晚了,实在晚了,在场的民工,眼睁睁地看着客正川,看着三个民被泥石掩埋在地下。
客楚林立刻朝着泥石流跑去,李云愽立刻站起来,朝着泥石流跑去,客芷座站起来,立刻向泥石流跑去,所有的民工,立刻向泥石流跑去。
村民往下方跑,水流夹杂着大量的砂石往下方冲,下方的砂石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很快堆起了一个小山包,客正川和三个村民,被掩埋在小山包下面,形势万分危急,情形万分危急。
客芷座最先跑到小山包前,李天明第二个跑到,其他人陆续跑到。
村民没有犹豫,他们立刻拿锄头挖,没有带锄头的村民看到形势危急,顾不得危险,赶紧用手挖,随后赶到的村民,立刻拿起锄头,拿起铁锹,不顾一切地吼叫,刨土,救人,他们想到自己多尽一分力,被埋的四个人,生存的希望就会增加一分。
等到暴雨降临的时候,这些稀泥随雨水而动,汇成沟水,进入江河,江河中,于是有了滔滔洪水,有了激流涌浪,以惊天之势,向下游狂奔,没有丝毫停留的意味,没有丝毫停留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