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旻来报:“靖王妃临盆了,产下一女,母女平安。皇后欲出宫探望。”皇上道:“准了。静轩,你、我陪皇后同往。”苏俊起身道:“遵旨。”皇上起身先走了。苏俊这才长吁了口气。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皇上一行人出了宫,去看靖王妃自无可述;宫里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东方晓出宫,留下琴娘守殿。琴娘是执事大宫女,手底下自有一帮粗使宫女干活。闲来无事想着含象殿的蕊珠身子不大舒服,因两宫交好,下人们也走得近些;交代了几个宫女几句,去看蕊珠了。
可是,行至殿外拐角,碰见风千岳带着一队侍卫巡查。因常出宫,和风千岳、曲寒星也比较熟识,便没有回避,打了个招呼。本来也再寻常不过了。风千岳却令侍卫们继续巡查,自己追上琴娘云:“姑娘可有空闲,在下说几句话?”琴娘敬重曲、风二人武艺不俗,又是正人君子,便允了。二人行至一处假山处,见左近无人,风千岳取出一支金簪递了过去,有些难为情:“叶姑娘,在下……在下……心里……唉呀!反正就是送你了。”说完也不待琴娘回答,塞进琴娘手里便走了。琴娘岁数也不小了,对男女情爱的事也略懂一些,不免羞涩。看着风千岳的背影出神。是啊!这也是个英子挺拔的青年,怎会没有丝毫动心呢?
这一幕,却被往蓬莱殿送支出账单的景福看到了,景福并没有做声。完事儿,回了含象殿,见琴娘头上多了支金簪。琴娘走后,景福便将看到了的当作笑话儿讲给蕊珠听。岂料陆蕊珠当下就翻了脸。景福并不知道:其实早在三年前蕊珠初进皇宫时,便对风千岳一见倾心了。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借故接近千岳,甚至相风千岳表白过。可是风千岳却拒之千里,甚至有些看轻于她。醋意和嫉妒是会使人迷失的。今日听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怎会不怒?陆蕊珠,从小在继母的打骂中长大。父亲嗜赌成性,从来都不管她的死活。好容易熬到十五岁,正逢宫内大选,便报了名,被选了进来。一眼就相中了大她三岁的风千岳;不想风千岳并不中意她。间隔中,难免有些偏执。就这样,在她的心里将琴娘当作了敌人。
风千岳,是一个要么不爱,杀了也不回头;要么就爱的不可收拾的人。由于家境好,个性也有些放任。平日里除了曾败给过徐海音之外,谁也不服。当日见琴娘并没有回绝,便放肆了起来。偷偷地买通了绫绮殿的小宫女替他传书递笺。琴娘是机警、老诚的人。自然知道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事的,私下也不知劝了千岳多少回。可是风千岳根本听不进去。琴娘无奈,只好将此事告诉了逸然。东方晓看着琴娘与风千岳倒也匹配,便只劝了几句不可私下传书,以免若出祸事。琴娘自是肯听的。风千岳却置若罔闻。
这事,一来二去就连蕊珠也知道了。寻了个空当儿报了玉凤。贵妃协理后宫事务,她怎么也该管管吧!纵不能阻断,阻碍一些总是好的。抱着这样的心理,蕊珠进言了。可是,玉凤是逸然设法弄进来的,又曾是东方晓的婢女;在心里自然也一心向着逸然。寻了个机会叫下人们都出去了。对逸然云:“娘娘,臣妾这里听到些风声。您殿里的琴娘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太后和您的关系又很紧张,您是不是想个办法解决解决?”
逸然拉着她一同坐下云:“姐姐说的是琴娘和风侍卫的事?”玉凤点头。逸然道:“好姐姐,这事儿我早知道了,正想着寻个得力的人顶了琴娘的差事,便求皇上给个恩旨成全了他们呢。也不枉琴娘跟了我一回。可是眼下没有那么合适的人,也只好嘱咐他们收敛些。我的话,琴娘是肯听的;可是风侍卫就……我也正想该如何解决呢!”
玉凤低着头想了想云:“宁儿、桂儿是娘娘从府里带进来的,也不成么?”逸然摇了摇头曰:“这二人倒是贴心。可是宁儿不够稳重,桂儿倒是稳重,心思又不够灵巧,都不太满意。”玉凤瘪着嘴,长长地出了口气云:“那也只好慢慢挑着了。哦?对了,过几日新宫女就要进宫了。臣妾听景福说:照旧理该替皇上选几个出色的低阶嫔妾。可是咱们皇上——你也知道的。臣妾这里可是一个字也不敢提的。您看……”逸然闻言也有些头痛,皱眉道:“这事儿是饶不过的,可是要怎么向皇上提呢?”二人低头沉思。
殿外琴娘咳了一声,停了一下方报:“德妃娘娘到了,请示是否召见。”逸然高声云:“请她进来吧!”
苏妍应声进来,笑云:“姐妹俩关着门密谋什么哪?”说着过来见礼。逸然过去扶起来笑曰:“密谋怎么替你选几个新妹妹进来呢!”三人落座。苏妍也有些为难曰:“这倒是个头痛的问题。咱那皇上的心思,满心里也只有一个皇后,给他选妃子,不过是多几个难姐难妹。且不说选上来怎么报?就是请旨这一项,谁敢呢?心情遇的好了,一辈子不待见;心情遇了,怕是能比着李婉青、陈婕妤去。唉!”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声。
逸然想了许久道:“这事儿,由我来吧!就算不开心,许也不会那么惨吧?选不选的总得御批不是?”苏妍抬头看了她一眼,云:“上次……皇上见您的醉态已经伤到了,再由娘娘去说……怕是要横生误解了吧?”“嗯?”逸然不解云:“酒醉?我说了什么吗?”苏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皇上下了严旨,不叫传扬。可是心情却遭到了极点。仿佛……具体我也不清楚。”逸然沉思:“即是皇上严旨。想来是没人敢告诉我们了。可是这选妃之事,我不去,该由谁说呢?”玉凤咬了咬牙道:“我去吧。皇后既然不便开口,我是第二主事的,比较合理。”逸然看着她,真怕德妃的话成了真的。终,还是不能同意。曰:“我去吧。既然上回皇上能替我压下来,应该不会很出格儿吧?还是我去了风险小一点儿。”二妃闻言亦无良策,只好不语了。又坐了一刻,各自离去了。
尤、苏二妃走后,逸然唤了琴娘进去,问曰:“儇儿满月之期,我吃醉了酒,不记得当时的事了。听德妃说皇上的心情差的很,可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皇上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琴娘靠边儿站着,一句也不敢讲。看着她的深情,逸然隐隐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凝望着她云:“琴娘,你我想交一场,犹如姐妹。中不忍心看着我为此事做了屈死鬼吧?又或者白白的拖累了别人,愧悔一生吧?”
琴娘闻言低头不语,考虑了良久,很小心的观察了殿内外,方回来云:“娘娘待人宽厚,奴才方敢冒此大不为。娘娘心里明白就好,以奴才愚见:娘娘应该不会有事。可是苏国舅……就或许会有些麻烦了。”逸然不解云:“怎么又扯上苏国舅了?”琴娘嘟着嘴,很不自然的问:“当日……娘娘真的一点儿影像也没了?”逸然微微摇头。琴娘长长地吁了口气,摇头道:“真服了你了。太子满月酒宴上,娘娘酒醉离席,奴才被吟儿叫住,就没跟上您。后来,皇上见了不放心,就带着奴才、秋痕、碧欣和一些小宫女儿去找您了。谁想,远远地就看见……”她有些不敢说。逸然急了曰:“看见什么了?”琴娘低着头,咋么着嘴唇,偷眼看着东方晓,还是不敢说。逸然急的都快蹦起来了。逼问:“哎呀——快说呀!急死我了。”琴娘看着实在躲不过了云:“您和……苏国舅……抱着——”
“什么?”东方晓惊得跳了起来,自语云:“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的天啊!”东方晓拍着自己的头,急的满地转悠,曰:“真是该死,怎么就……唉呀——丢死人了!怎么就做出……唉!那后来呢?”琴娘曰:“娘娘哭的好伤心,皇上不叫我们过去,只他自己过去了,似乎听到了什么,亲手从国舅怀里接过了您,那面色可真是吓人得很。并下旨说您酒醉站不稳,苏国舅只是扶了一把。不叫混传……”逸然自欺曰:“是。应该是那样的。我怎么会和苏国舅扯上关系的。”琴娘辩解云:“可是,奴婢们分明看见,国舅搂着您,好痴……”她不敢说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悄悄地站在了那里。他独自一个人,那脸色就可想而知了。
琴娘吓得软倒在地,魂儿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逸然也吓得不轻,她不怕皇上的任何处罚,却怕琴娘会因此而送了性命。皇上在处理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上,一向是心冷手狠、毫不留情。这光景,琴娘会有什么样儿的结局,真有点不敢想象。忙跪下,云:“是臣妾的错,不干琴娘的事。那天……那天是臣妾,吃多了酒。怕闯了什么祸出来。逼着琴娘……说的。皇上……皇上,您治臣妾得罪啊!求您饶过琴娘吧?求您了……”东方晓像小鸡吃米似得不停的叩首。可以看得出,她有多么在乎琴娘。
皇上浓眉紧锁,脸上似乎可以刮下冰来。她从了没有在他的面前这样子过,看着逸然的样子,皇上有些心疼了。良久,张了张唇,松了眉头,走上前,拉起了逸然道:“既然不记得了,就别惦记者了。不能喝,就尽量少喝。”东方晓站起来低着头曰:“是。”皇上看了眼东方晓,知道她的心思,吁了口气曰:“你也起来吧!”琴娘的心里明白:这场塌天大祸,算是躲过了。感激云:“谢皇上恩典。”皇上长长地“嗯——”了一声,云:“好好的侍奉你家娘娘,那些不该说的话,就让它永远的拦在肚子里。记下了么?”皇上冷冷盯着琴娘的脸,那神情依旧很吓人,是真的想要杀人了。琴娘知道,此番若不是逸然护着,一百个头也被砍掉了。忙低头,连声应“是。”皇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道:“好。记着你的许诺。起来吧。”琴娘这才磕头起来。
皇上转头柔情的看着逸然曰:“朕怀念以前了,今晚在在听萧阁等着你。”东方晓心中感激,也诚恳的应了一声“是”。皇上走了。主仆二人相对而望,跌坐于地上。
戌时,依旧月明星耀;天边的一丝薄薄的云正悄悄地飘来。可以说是夜的神秘;也可说是月儿的风韵;谁也猜不出下一刻的动向。
东方晓由高旻、桂儿陪着到了听萧阁。
听萧阁一切如旧。桌上是一席民间小菜,一壶酒、一壶茶,正如当日东方晓宴请皇上的情形。逸然缓缓地走向桌边坐下,皇上从外面进来,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在逸然的身边坐了。
李漼微微一笑,云:“这一次没有打算算计朕?”东方晓亦浅浅一笑,很娴静云:“没什么可算计的了。天下女人已是首数,恩宠独占,在无可算计的了。”皇上微微颔首。微微抬头,东方晓那神态也是久违了的陶醉。二人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