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长圆。
任君…
堆金积玉,
难买…
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茫茫,要足何时足,想长哪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说甚么,功名富贵,
夸甚么,锦绣文章,
须信,到头终是幻。
的然,限尽梦黄粱。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真灵若不眛,华筵来韵享……”
悠长老古韵道的声音合着哀乐传响四方,在这寂静的寒夜里长鸣雾深,男女老少的凄然哭声回响传入家家户户的屋檐窗口里,惊醒了不少梦中人。
李云淮已经头埋于地,哭出了声,他也只是个少年,一夕师倾担家大任,晨起告丧四处奔,午时请卖丧具纸,家帮厨,外请刻碑石,入殓灵棺待宾客,寻挖金井……
诸多大小事物都要他去操持,尽管有师弟和左右两家近邻及诸多坊里帮衬,但一家一族之繁琐落在他一人肩上何其重?
沈宝娘亦是长哭不止,啼哭不已,泪沾巾湿语不休,先人棺前跪未起,她边哭边悲声呼喊着:“
我那苦命的老叔叔,家门尽丧,举目四处无亲,被那丫人欺凌,恶仆刁难,天难活命,带着侄女一路南下,渴了饮河边水,饿了吃野地菜,身上没一件好衣衫却还要护着侄女我的体面,给我衣裳庇体,为我乔装男童,背我过了那长锁江、踏过了那百里山,夜夜睡荒地,日日饮草水,若没有您一路护我,
哪能…哪能来到这千里外的锦城中?
……
老叔叔啊,你一辈子还未享得福,拉扯大了两个好徒弟,还未受天伦,我等未尽良孝又怎能撒手而去?
往后这世上,还有谁能待我真心至此?还有谁能如父至亲?
老叔叔啊,你看一看,看一看,你的可怜徒儿,看一看你的悲侄女…”
左邻右舍也都纷纷垂泪,被沈宝娘感染哭声,王老爷子生前待人宽厚,多有救济众邻,行善十户的好名声。
十年前锦城刚被西晋朝廷从吴国手里夺来时,满城残尸,军民盗匪,混乱一群,人命如草芥,夕水街的几家几户若没有王老爷子一手持刀一首端人头立在夕水长街上,只怕今天这里的不少人都没法站在这里。
陈北陌低头落泪,师傅待他如父如长,前世不曾体会到的爷孙舐犊之情在这一世体验到了。
师傅每日叫骂师兄做的饭难以下咽硬着头皮吃了。却为他寻了百会街的酱婆子家买了一大坛豆酱只为让自己多吃些饭。
家中伞铺虽然看似不凡,但实际上三五日里都有可能不见客人登门,还有一大一少一小三个男的过活日子,师傅为他缝补衣褂、量裁制衣、洗束长发、从小时的亲自替他洗澡到后来的自己能洗澡足足十年功夫。从教他下地走路,到断文识字,再到传授伞艺,陈北陌也从一个瘫痪在床的痴傻哑巴长成了一个多才多艺的少年,其间心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大丈夫不惧生死之间,可在面对繁琐漫长的柴米油盐日子里,消尽了英雄气,磨光了壮志心。但师傅却能尽心十年,将他们养育成人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陈北陌低声落泪,在这满院哀哭中长风渐起,吹动了堆在角落里的纸钱。
“哗啦啦~”
数百张纸钱飞舞在阁楼小院的空中,有不少纸钱擦过众人周身,白烛闪烁,长明灯曳,众人的光影与漆黑棺木和漫天白纸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仿佛亡人的魂灵真的回来了一般,灵前哭声更重。
这般哭哭啼啼的半个时辰后,众人力竭声止,沈宝娘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伸手对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道:
“来,这是王三婆婆吧。老叔他同我自北边逃难而来,举目无亲,生前生后都需要你们帮衬,你们受劳了。”
她执着圆扇的手一招,身后的恶脸大汉便上前来递了八两银子交到了发愣的王三婆手上,道:“明日老叔出城下葬,劳烦你多叫些子侄、亲朋,为我这老叔壮一壮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