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絮不置可否。
明光低垂着眉睫,面颊上的细纹已经窥见他的苍老:“我当年见你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我怜你可怜,又看你具有方才纳你进明月楼,明月楼不像千人斩和天冥,但其条件十分苛刻,其中一条也是必须听从陛下所有安排。无论陛下做出的决策有多么荒谬。”
“所以朝廷中全都是留着只会进谗言的人,就像是为了一块吃食就放贼入室,遇事只会摇尾乞怜的看门犬,所有真正的忠臣全都施以杖毙!所以明月楼的人也要成为那种白眼狼吗?”赵絮悻悻然。
赵絮又补充道:“以前皇帝都是贤良之帝,而现在坐在皇位上面的不是,人都活过一世,为何总是笼罩在他人非正常的掌控之下?既然都知道自己是奉承阿谀,那就是违心之道,明月楼的规则中以身证道便是不符。”
如果都成为了那种人,那么世界上的臣民都成了尔虞我诈、奉承阿谀的人,让忠贞之士惨死,那自己老年难道不会心中有悔?
明光看着满腔怒火的赵絮,一时间陷入沉默。
会,当然会心中有愧。
赵絮所言不差。
可是耐不住明月楼的规矩中,一旦违背明月楼规则,便会被楼主刺杀的命运。如果这一点明光对赵絮都纵容的话,那么其他人就会刺杀楼主证道,继而再成为明月楼的新任楼主。
毕竟明月楼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团体,楼主必须是最厉害的人物,直到亲手被新任楼主杀死,新任楼主才能继任。明光便是如此得到的楼主之位。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啊,我明月楼竟然还保存着刚正不阿的种!真是不愧此生啊!”明光捧腹干笑起来,样貌愈发猖狂,花白的发须在空中扬起。
想不到明光活了将近五十年,竟然为了活命和保住这楼主的位置,竟然活的都没有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活的通透。
赵絮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却是不解其意。
“好徒弟,好徒弟,不愧是我教出的好徒弟,你说出了我当年所想啊……为师不怪你,为师不怪你。”明光苦涩地挤出一抹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紧接着递给赵絮一把利刃。
赵絮迟疑地看向明光,但是还是接过了那把刀,半分都没有畏惧:“这是何意,师父的意思这是让徒儿以身殉道吗?”
明光坐在赵絮的位置上,满脸都是一副苍老之态,他指着自己的脖颈,示意让赵絮给自己动手。
赵絮执短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要把刀放回桌面。
“为何不呢?明月楼的楼主一旦自戕,是不会有新任的楼主的,”明光苦笑一声,他拉过赵絮执刀的手,对准自己的脖颈,“是时候改变明月楼的规矩了,好徒弟。或者说,新任的明月楼楼主。”
赵絮咬咬牙,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跟着明光学徒、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他怎么舍得亲手手刃自己的师父,他毕竟也是十多岁的少年,还没经历过如此之事,这种事情肯定为天理所不容。
这孩子啊……想的还是实在太多。
“好徒弟……明天一早你便是新任的明月楼楼主了,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这明月楼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明光默默闭上眼,他握着赵絮执刀的手愈发紧了一些,旋即殷红的血液迸发而出,溅到团锦抱花屏风之上,刹那间鸮鸟哀鸣,强劲的风捶打着窗牖。
此时的赵絮已经泣不成声。
沾染鲜血的短刃应声落地。
翌日,赵絮继承新任明月楼楼主,大改明月楼规则,终于得以改变数百年以来延续的明月楼的规则。当赵絮来到直沽县县令山庄内之时,却发现花颜和曲有意早已经站在县令面前。
县令振振有词地说道:“之前卖给鲛珠楼的那个也是我本人的粮,就算是我不给天垓镇救济又怎么样,不过也就是谴责我,可是我有犯下什么错了么?”
而在此之前,县令竟然亲自提出要带着花颜和曲有意探查自己的三座山庄,还把钥匙盘与每个地下暗室的地址都告诉了二人,随便让二人搜查,还解释卖给鲛珠楼掌柜的一车粮秣是自己本人所有,并非是直沽县的救济粮,花颜翻了账本,发现账目半分不差。
果不其然,二人把山庄的每一处全都踏遍了,可是连那十车粮秣的影子都没有发现。花颜很是疑惑,这十车粮秣到底藏在了哪里?看来不可能是县令的山庄中了,那会在哪里呢?
直沽县县令贺承望看着前来的赵絮,笑面相迎,客套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