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逸推了酒碗,放在灯旁,烛火明亮之下,映出一片漆黑阴影,“谓之……灯下黑。”
“你……”崔令辰恍然大悟,不是谢长逸在云中府找不到韩呈醴的罪证,而是那罪证牵涉到了谢妩,更有甚至,韩呈醴的罪证恐要让谢妩也受牵连,谢长逸有私心,宁可杀了韩呈醴,饶鄞安郡王一招,也要袒护着教他妹子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你呀!你这个糊涂鬼!”崔令辰恨铁不成钢。
早有证据,他说出来了,也免得东宫遭这些个罪过不是。
“你不懂,有些证据得放到关键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谢长逸安慰他道。
崔令辰气道:“什么是关键时候?我只记得先生教过的话,驯服不了的马,杀了便是,何苦留她为自己作难?”
谢长逸反驳他道:“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是马,更用不得驯服一词。”
“对!谢妩不是,你才是那匹尥蹶子的野马!”崔令辰愤愤朝他肩头打了一拳,临走,又站在牢门外骂他,“等你把自己作死那天,我定买上一万挂的鞭炮,昭告天下。”
谢长逸笑怼:“那你可得修身养性,争取活到九十九。”
第44章 044
◎一合一◎
“崔二哥哥与那人关系交好, 你来替他做说客,我也不好怪你,只是……”谢妩不好与他说其中内情, 顿了顿,才委婉道, “只是二哥哥不知其中内情, 我不理他,自有不理他的缘由, 说来怪只怪他咎由自取。”
“我的好妹妹,都这会子了, 哪有时间论什么缘由。”崔令辰急地抓耳挠腮,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谢长逸落了大狱, 要掉脑袋了, 他眼瞧着是活不成, 我和他兄弟一场, 才来跑腿给妹妹你传个信儿。”
“哼。”谢妩别过脸去。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她还能信个七分, 可是从崔令辰嘴里讲出来的,她是一个字儿也不相信。
从前忠国公府还在的时候, 谢长逸一个月能病二十多天, 头疼脑热的招数使完了, 又说什么风寒脾虚,到后面连牙疼的借口都使上了, 谢长逸装病装出了心得, 崔令辰作为传话的鹦哥, 更是张口就来的扯谎。
他说谢长逸落了大狱?莫不是忠勇侯府后院里圈了一块地, 立个牌子就叫做大狱。
“阿妩妹妹不信?”崔令辰饶了半圈,追到谢妩面前,“我若说半句谎话,就叫我舌头牙齿烂了,下辈子做个只会学人说话的鹦哥儿。”
谢妩当即就要怼他,可又念着他的身份,想了想,把到舌尖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崔令辰磨破了嘴也没能说动谢妩分毫,也生了怒气,“阿妩妹妹不信便不信吧,是我姓崔的多管闲事,只盼着妹妹莫要后悔,赶在清明雨时,给谢飞卿多添两炷香火。也不枉他为了你,在云中府背上人命。”
“是韩……是因为云中的事?”谢妩问道。
崔令辰没了先前的奉承,乜眼嗤她:“是不是云中府的事又怎样?阿妩妹妹能狠心丢下他不管,我就当白跑一趟,赶着这会儿天色尚早,还能去日新楼抱一坛桃花醉过去,教他临了也能吃上一口我家的好酒,也不辜负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听他此言,谢妩不禁急道:“云中那事儿……朝廷不是已经下了定断,怎么又要重新审?”韩呈醴的案子,三司会审拖了小半年,不是说不了了之了么,为何又将谢长逸牵连进去了!
“朝廷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崔令辰把问题还了回去,他见谢妩信了三分,便不再游说,正了正衣摆,邀约道,“谢长逸暂押刑部,陛下的口谕,无诏不得探监,阿妩妹妹赶上了个好机遇,要是还想见谢长逸最后一面,那就走吧。”
谢妩再不敢呛声,劳崔令辰等了会儿,她换身衣裳,便上了崔家的马车。
韩策早在崔令辰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得了消息,只是他顾忌着怡亲王府的体面,他与谢长逸有舅甥关系,饶是撕破脸打骂一回,那也是一家子关上门的事情,可崔令辰又不一样,那是个混不吝,真敞开了闹,反倒叫大家没脸。
又听到小厮说谢妩跟着出去了,韩策面色沉沉,说了声知道,便屏退众人,等他从屋里出来,小丫鬟进去收拾茶盏,便见一屋子摔碎了的瓶瓶盏盏。人们口中温文如玉的少爷,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做实。
刑部大狱在城东老衙门后便的巷子里,羁押人员则暂借了大理寺的地方办差,谢长逸因是陛下钦点的嫌犯,大理寺不愿担责,也因着刑部在三司会审后敲定的案子却上奏疏自己给推翻了,得罪了怡亲王府不说,也打了大理寺的体面。
大理寺有意刁难,只在外头街上布了两个闲闲吃酒的差官,不查往来人员,却只捡着刑部指派来的牢头主薄们问话,手续繁琐,墨吃纸落了字,还得签字画押,有一段时间了,大家没了体面,怨气也浮躁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