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拉丁文里常说,carpe diem,及时行乐啊。”明仲夜果然没有深究,跟着他切到了另外的话题上,“你最近过得开心吗,澜?刚刚你说的那几道菜,我觉得听起来都挺有意思,下次你也带我去尝尝吧。另外,你真的不必勉强,非要自己做出餐馆的水准什么的。”
“还好吧。”他含糊答道,“嗯,我记下了。”
但现在,在又一次因为噩梦而惊醒,听了许久对方的录音都仍然无法彻底平复心中种种惊涛骇浪般复杂情绪的情况下,温澜长叹了口气,还是拿过了手机,给对方留了个言。
温澜:明,我想你了。
第29章 流言
近十二月的时候,温澜的生活变得非常忙碌:接连不断的会议、待审批的文件和报表、各种合同谈判,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公差和应酬……重心完全被工作占据,连周末都几乎再没什么多余的空闲,让他能像之前那样看看闲书做做菜,或者出门逛逛超市之类的了。
这样的生活的确曾经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的日常: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已经开始运转当日的日程安排和工作计划。听着早间新闻播报简单洗漱,匆匆吃完早餐,换上前一日晚间已经准备好的西服衬衫和领带,全副武装一般一丝不苟地对镜整理好仪容,然后拎着公文包出门。一天的工作毫无喘息,仿佛与外界搏斗一般时刻紧绷神经,处理各类源源不断交接汇报到他手上的事务,一直忙碌到晚上九十点甚至更晚。回到家沐浴过后已经不想再做任何别的事情,也失去任何与他人沟通交流的欲望,如果有短暂的闲暇,宁肯靠在沙发上放空发呆。
出差的时候,则更为夸张:从早晨走出房间的一刻起就开始进入备战状态,需要施展各种手腕来应付各路合作伙伴或者竞争对手。在形形色色的合同和表单上一次次签下名字或者一个个数字,在不动声色的拉扯与争端中竭力为自己所代表的这一方争取更大的利益。下了谈判桌,晚间的应酬甚至比平日的加班更为劳累忙碌——必须时时刻刻带着看似从容的态度全力以赴,化解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说服或者干脆强势压制住对方提出的种种不合理要求,或者戴着优雅得体的假面,陪着众人演绎一场场看似热烈愉快的庆祝。等回到宾馆,往往已经十一二点,而后一日回到公司,还得回头处理因为这些商务应酬而被暂时耽搁、积压下来的一摞摞工作。
“虽然我明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为了什么而忙碌,也确实能从工作中获得一定的社会成就感和价值认同感,但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仿佛就和一个游戏里被提前设定好任务路线的角色、甚至和一段程序没什么太大不同。”有一次晚上和明仲夜聊天时,他带着一点倦怠,这么向对方描述自己近日的状态,“看似不可缺少,甚至英雄一般地排除万难、按时抵达指令地点,完成伟大的目标,为己方取得胜利和荣耀、做出贡献,但最终关了机,或者从某个更高的层面再回头看过去,仿佛也不过是一段数值而已——就和其他所有的数值变化一样,当初以为是如何出色和激动人心的突破,但从整体的角度看过去,发现自身也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而且并非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澜,你是想要我驳斥你,告诉你把自己太过符号化、抽象化并不利于身心健康,你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无可替代的,还是想要我夸奖你的冷静淡定,明明身在局中,却总是能跳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客观看待和解剖一切?”明仲夜耐心听完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两套说辞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另外,你也知道,从哲学的角度来看,人生确实没有意义,你所能拥有的不过是你自己选择赋予其意义的一切——所以,如果你其实是想要听我肯定你的说法本身,那我也可以给你展开讲讲。”
“说实话,我现在并不是很想听你展开谈论哲学,尤其是你昨天给我读了那么长一段福柯之后。”靠在沙发上的温澜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神色颇有些无奈,“明,说真的,为什么你就好像从来不觉得疲倦?工作之余兴趣还那么广泛,你却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这是你的天赋,还是有什么秘诀?”
“是因为我更多地追求过程而非结果,而且比你更懂在各种事情上自得其乐的方法?或者,我可能确实也算精力特别旺盛的那一种。不过,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你其实只是最近太忙太累了,澜。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阵,调节一下,暂时关机和重启有时候也是提高效率的必要一环。”明仲夜中肯地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