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意外——又或者，在莫藏去世后不久、看到她望着他当年留下的物件时那么真切悲伤的神情，我就隐隐有了些预感。”温澜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明仲夜，又看了看莫敛，“而就我个人来说，那个时候的我同样突然感觉到人生无常。以及，我也猛然发觉，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做了并不会快乐，反而很可能只会让自己将来多一些后悔，那也许就真的没必要做，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劝。仍然迁就着勉强继续往下做，将来终究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想要分手、彻底终结那一切，乃至和周围我非常不喜欢的一切习俗决裂的态度没傅雪雁那么坚决。而她突然间彻底醒悟过来，然后率先和我提出取消婚约，我反而松了口气。”

“所以，也许我一向是个不够坚定的人，如果没有恰当的契机，只会任由着自己最后被世俗的规则和人潮推着往前走。某种意义上，我或许应该感激我碰到的是傅雪雁这样明理又斩绝、聪慧且对自身的感情更为坦诚的对象，也庆幸苍天冥冥中让我没有踏出那一步，最终把我和她推到我们其实都不想走的那条道路上。”温澜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作为契机的莫藏的意外，也着实让我觉得遗憾。”

“……从那之后，温师兄和傅小姐，几乎就没再怎么见过面了吧？”莫敛这时插口道，“我听绝尘姐是这么跟我说的。因为我哥这层原因，她和傅小姐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而温师兄后来帮我、帮绝尘姐都很多，还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和我们相对走得更近，和她那边于是越发疏远了。”

“差不多。说我们‘形同陌路’或许也不恰当——反正一开始我们想要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不过，后来确实最多也就算是社交场合的点头之交而已，不会比普通的老同学更多几分交情了吧。”温澜点点头，“或许，我和她，都宁愿没有当年那件事，现在彼此关系还不至于那么微妙尴尬，想起来也没有任何好的回忆。”

“也是，我看近些年她和温师兄几乎都没在同一个公开场合一同出席过活动……”

厘清这次事件种种前因后果、讨论清楚今后对几边的对策后，莫敛和叶策先行告别离开了。临走前，叶策甚至别有深意地用力拍了拍温澜的肩膀——温澜也不知道好友这是在表达对他的赞同还是安慰，于是只简单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别的什么。

等他们走后，温澜关上门，看了看从方才开始就没再多说什么、仿佛坐在桌前兀自陷入了沉思的明仲夜，沉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明，你在想什么？刚刚……那些事，你还有没什么想跟我再聊聊的？”

“有很多。只是，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明仲夜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仿佛有些苦恼的样子，“早知道就一开始直接向你问清楚，那我可能就根本不会心怀芥蒂，甚至那么伤心了……虽然，对那位傅小姐，我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嫉妒。”

“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之间完全没什么感情，难道——”

“不是。虽然我也有点羡慕那个自然而然就能在大庭广众下站到你身边、作为你伴侣出场的正当身份，但我更羡慕的，是她在那个时候，能陪在你身边，作为你信任的合作者和盟友一起处理那些困难。”明仲夜像是早就猜出了他想说什么，此刻看着他的目光里，竟隐隐有些难过，“那个时候的你……明明那么孤独，却还是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需要，甚至不惜欺骗自己。要是我能早点与你重逢，也许你就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不必一个人经历那么漫长的黑暗时期，不必事事都只靠自己……”

“都已经过去了，明。那些人、事，都再也伤不到我。”温澜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而且就像我说过的，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成熟，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有些剑走偏锋、过于狭隘顽固，也容易走极端。也许我注定要经历过那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才能成为现在这样的我，才能坦然面对自身内心真正的渴求和取舍，才能知道有些捷径不该走、有些时候需要努力对他人投注更多耐心和信任，也渐渐明白‘不让所有人失望’远远没有‘不让自己对自己失望’重要……也是这样的我，才终于有幸运和能力，得到你这样真挚纯粹的爱，也慢慢学会着该怎么来爱你。”

“明，虽然遗憾我们的重逢不够早，但我依然庆幸我是在更恰当的时间遇到你，而没有因过去自己的那些糟糕脾气和心性而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现在，你才是我唯一的同盟和伙伴，是那个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愿意一直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前行的人。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永远只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