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灵谷南,血色斑驳的三叉路口。
许多伤兵侥幸未死。他们挣扎着爬将起来,取出一些干净的布条,或包扎旧创,或蒙蔽口鼻,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陆续还有探路的斥候,循着半空消散不尽的烟雾,摸索到近前,记录见闻。
更有许多尚有行动之力的,已经开始在暗红的地面上,往来逡巡,搜集尸骨。还不忘将人马分开,以免算错了数目。
向南不远,一处土丘侧面。围着四五个人。他们彼此分列两侧,互相略微有些戒备。
东边三人,有两个叠加在了一处。准确说来,应该是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姑娘。
西面两个,一暗红斗篷,撑着一面招魂幡;一青灰色外衫,捏着一只漆黑的折扇。
率先开口的,却是那个披头散发,脸不多露的中年男子。“我等向南搜了近三十里,却丝毫不见踪影。会不会是,他们逃了其他方向?”
那汉子才刚开头,便被自己身旁的女子否决,“我看未必!此处三条路径,只有右侧的大路上,略微有些痕迹。左入栖秀河,一片坦途,目光可见十余里开外;北面再退,便是焰灵谷,书斋众人皆在那边守着,天心身负嫌疑,未必肯轻易就范。”
更有那个人形坐骑帮腔,“嗯,我同意!”
不管那女人说了什么,他都是这句同意。
听得对方直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总之,此时是丢失目标,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噗哒一声。
一个书生的折扇展开,就这么在冬日午后的斜阳里,翩翩起舞。
江济海说道,“书斋方面,我尚有些门路。可以确定,他们未曾向北。况且,新任司学,之前已经露面。虽然未曾出手拦截,但观其言行,也未必便是助力。暂时可以确定,他是抱着中立态度的。”
叮铃哗啦……
那暗红斗篷,也有话说。
阴姬撑着染血的招魂幡,向前两步,走入众人之间,轻咳了几声,“咳咳……老身有一言,不知诸位认可与否。我等十数人协同来此,如今只剩半数。想必,其他人已经寻到目标,或鏖战,或尾随。未曾如约回到此处,总归是有所得。只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们未曾传递讯号,与我等分享方位。如今只有一路可走,向北归炽焰城,或是向南,入云州,守在出岫城。以逸待劳可矣。”
蓬头的祝光明问道,“柳前辈,可是要我等放弃这次任务?”
桑蜃娇笑道,“咯咯,祝大哥想得差了。前辈之言,大抵是劝我等,趁早全身而退,以免惹来麻烦。既是如此,我愿选择向南,入云州出岫城,坐等其人来投。”
“嗯,我也去。”
废话,你不去那女子谁来背负?
祝光明微微皱眉,扭头向远处一堆尸骨看去,似乎在犹豫,该如何选择。
江济海却是不耐烦,将折扇胡乱收了,靠近众人的圈子,愤愤不平道,“有什么难找的?走失的人中,有神谕教子曦。这些日子,我观其出手,多会伴随耀眼的白光。只待落日再低些,我等便可根据这光芒,搜寻他们的方位。又何必如此退让?”
桑蜃摇头劝道,“江小哥此言差矣。那群人里,不仅有子曦,更有天心、雷引之徒。前者有同门之谊,后者又反复无常。更有那藏头露尾的毒妇——黑寡妇。我等贸然前去,恐有差池。更何况,今日一战,御灵司折损不少,守军也伤亡数百骑。此事早已惊动各方,此时不走,若被牵连了什么嫌疑,难免日后便要亡命天涯。”
“嗯,对。”
阴姬倒是干脆,“咳咳,老身多日奔波,气虚体乏,已无力再追踪。更兼城内另有要事,就此别过。”
叮铃几声脆响,暗红斗篷一甩,提着招魂幡,几步之间已然到了数丈开外。
哪里有一点儿气虚体乏了?
分明是托词借口,只想寻了由头,躲回炽焰城去。
桑蜃赤着下臂,猛地抱紧身下的脖颈。吴桐得到讯号,也不多话,转身向南奔走,只留下一串银铃一般的娇笑之声。
“既是如此,江某也告辞了。”江济海青灰衣摆一敛,转着折扇,一路向北而去。
只是他那方向,与招魂幡又有不同,分明是朝焰灵谷去的。
留下散发的祝光明,看了看四人远去的背影,又盯了会儿逐渐加高的尸骸堆,终于叹了口气,沿着大路向南而行。
早前他身后,尚有几名心腹手下的,此刻也不知派到何处去了。
斜向西南十余里,一段起伏不定的山岭余脉处,正传出阵阵愤慨的怒吼声,听似熊罴之音。
近处,一只周身渗血的白毛冰熊,人立而起,怒吼前扑,却总被接连的水剑逼退。
它恼怒之下,唯有嚎叫发泄。
冰熊迸出数寸长的指甲,频频射出半月状光刃,噗噗击落水剑,余下满地冰碎。
与之相较的,是皂袍纶巾的雷引,头戴已然有些歪斜,狼狈不已。
他侧立身形,右臂向北,操控一团水幕,不时射出水剑,稳稳牵制愤怒的冰熊。
雷引左臂前探,萦绕着一段水流,蜿蜒开来,末端束缚着一身青衣的罗绮。
大概是青衣吧。
水流从罗绮胸前的破口处涌入,已然包围了她的周身。她双脚已经离地寸许,仅凭一股水流支撑,飘摇不坠。
罗绮身后,则是一笼罩着黑斗篷的男子。
他胸腹开口,满溢着红色的汁水,正强撑着口气,喘息不已。
黑斗篷额头渗出不少汗水,如此重伤,竟也不昏迷,瞪着一对儿迷蒙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同伴。
和他装扮类似的,另外一个黑斗篷,此时正搀扶着浑身炸着狼毛的林楚凡,挪动脚步,接近着控水的雷引。
再往南看去,又是一番奇异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