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无月。
正当幻真楼中,门板破碎,拳脚争锋,明枪不忒,暗箭迭出之时。
之风别院,聆风郡主的书屋,依旧烛火通明。
她瘦削的剪影,印在窗棂之间,偶尔可见一臂起伏,连带着一抹书页翻转的暗色。
忽一阵浮光掠影,窗棂之间明暗闪烁,极静到极动之间,往来反转一遭,才不过一息时间。
书屋内的聆风郡主,依旧是那高高盘起的发髻,插着一只随性的木棍,硬说是发钗,勉强也可以。
适才烛火猛跳,引得无梦眉头一皱,从浅灰色的袖口,抽出一条素白的纱巾,挂在耳边。
她这才放下书籍,信手捏起桌上的两只竹签,细看之下,上面还挂着些红橙二色。
无梦头也不回,随手向后一甩,咄咄两声,戳入了窗边的墙壁。
“啊!”
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呼,却是暴露了位置。
只见那窗边的墙壁上,正挂着一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宽额方脸,颧骨很高,却并未遮掩面容。
男子惊呼之后,这才发觉有异。两只竹签,一个穿过右肩之上,一只穿透左腋之下,只是借助衣服,将他短暂定身而已。
未曾受伤,这倒是个好消息。
那男子也不气恼,反而面露苦笑,轻轻将自己释放出来。他捻着两只竹签,一边鉴赏,一边向桌边靠近。
他看不出所以然,就放在鼻下闻了闻,原来是糖葫芦的味道。
男子语出诙谐,“近日听闻,每日都有人向别院送些零食。本以为是林家的姑娘贪嘴,想不到郡主也有此雅好。”
聆风郡主衣袖一摆,桌对面一张椅子,摇摇晃晃跳起,飞向那男子。
后者伸手接过,就地入座,心里也清楚,对方是不想他继续靠近。不知他从身上何处,掏出一云锦折扇,尴尬摇晃起来。
无梦淡淡回道,“如殿下所料,是楚夕吃的。”
之后,便没了下文。
聆风郡主继续翻书,只是不再端在手中。她垂着头,看着平躺在桌面的书页。
左手边一丈之外,正是夜行衣男子落座之处。听着这惜字如金的话语,他一阵的难受,凝眉思忖一番,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话题。
男子问道,“听闻林楚凡来别院疗伤,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无梦不曾抬头,“他已回府。”
那男子故作惊疑,“哦?这倒是奇了!本殿刚从林府过来,那边只有一个书童在家。难不成,去赴老三的宴会了?”
结果很令人失望。
他一再提起这些敏感的事情,却没有看出,那清冷的侧脸上,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其实,他只能看到眼角与耳朵,也谈不上侧颜。
无梦冷道,“殿下有言,不妨直说。”
男子叹息,“唉,无梦。听父王说,你与林楚凡的婚事,已经定下。只待他成年,便为你二人赐婚。本殿为此忧思,夜不能寐。许久都未能想到,本殿究竟何处不及他?特来此地一问究竟。”
哗……一阵细碎的翻书声。
无梦清冷说道,“殿下很好,无一处不远胜楚凡。”
那男子一急,“那你为什么选择了他?而不是我!”
忽然变大的声音,终于引来了郡主的侧目。
只是那眼神,让洛云更加不舒服,她仿佛在看傻子一样。
洛云不退反进,“你喜欢他么?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胖,还是没头发?”
听闻此言,聆风郡主合上了书册,双腿优雅叠加,身子也微微扭转。
她一手按着裙摆,一手撑着桌面,斜靠在椅背之上,更添几分慵懒。
无梦将头微微后仰,斜斜地枕在靠背上沿,再看向洛云时,那目光,便有了向下的趋势。
面纱之后,唇齿开合,“你,我,这类人,不配那两个字。”
“我心悦于你!”洛云的声音越来越大,已接近呐喊。
云锦扇面也变得皱褶扭曲,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光。
忽然,他有些涨红的脸色,顿住了。
因为无梦在笑,虽然面纱遮挡,但是看她眉眼之间的神情,分明有了笑意。
无梦调侃道,“心悦?你对我,了解多少呢?心悦我些什么呢。是一身不弱的修为?还是北地质子的身份?亦或是听闻,蛮族首领是我义父,想借由这层关系,拉扯一些松散的外援?”
大王子的脸色,更加红润。
他沉默半晌,忽然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葫芦,借由折扇一弹,送到了桌面之上。
洛云解释道,“我听说你爱喝青云露,这两葫乃是二十年之上的陈酿。乃是从国主珍藏之中取来,专门送你的。”
他见无梦并未拒绝,这才说道,“我知晓,你修有风灵之力,境界高深,接近灵月巅峰。且一身手段,多以剑法为主,巫术虽不精通,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
无梦不置可否,反而端详起两个葫芦。
洛云并不气馁,“我知道,你之前是雪域的巡察使。且是一刀一剑拼杀,积功晋升到高位,并非倚仗令师雪域之主的身份。”
无梦的沉默,在他看来,似鼓励亦似默许。
洛云再接再厉,“我更探知,你并非是寻常孤儿,乃是大陆南端,赵国之公主。只因王权更迭失利,你们这一支被迫牺牲。”
此言既出,无梦手指微微捏紧,幸而那葫芦质量尚可。
洛云自以为得计,“我承认,你初临炽焰之时,统筹北地使节,更受到父王青睐,难免令我心生其他妄念。那可是国主之位啊!兄弟几个,又有谁不曾动心呢?恐怕,就只有老五和青禾两个,没心没肺吧”
洛云自嘲一笑,“之后,明里暗里,我也想过许多办法,做过许多尝试。听闻你那择偶的标准,我特意寻人定制了那两柄折扇,裹挟了涣灵散,妄图借此挑战而胜。因我知晓,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大王子开始自揭其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