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隐卫不肯让开,面露难色道:“神君大人素来喜净,不愿受外人打扰……”
晏聆雪微笑道:“我找你家大人有要事商议。事关明年天凌阁的矿产配给,现在已是腊月,聆雪要于一月之前将消息传给家兄。你现在挡我,日后可担得起责任?”
她这样娓娓道来,配着娇艳的容颜,别有一番美人风味,这隐卫怔忡,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晏聆雪也不多说,迳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隐卫还想阻拦,想起她说的“日后可担得起责任”,手还是缩了回去。
瓶儿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向自家女主人竖起了大拇指。
晏聆雪却是心若鹿撞,想起每次见到神君大人的情景,又是期待,又是畏惧。
主仆二人放慢了脚步,转过一片高大的火木,才看到了那个坐在岩石上的熟悉身影。他背对着两人,腰板挺得笔直,暗金色滚龙纹的衣袍平滑如缎,没有一丝褶皱。他散落下一头柔顺乌黑的发丝,和那日晚宴上发束金冠相比,少了几分冰冷肃杀,多了几分飘逸随性。
晏聆雪的心跳得更快了。
还未待她开口,前方的长天已经淡淡道:“小阁主还请止步。”他的话有令人无法抗拒之力,两名女子果然站定了。
她微微一愕,才发觉他手里实际还抱着一人,只是她先前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竟未看到这般明显的目标。
这人全身都被银狐皮大氅紧紧包住,直到小腿以下才露出一小截水葱色的裤脚。晏聆雪一眼就能认定这是女子,因为大氅下偷偷溜出一对儿轮廓秀美、骨肉亭匀的小脚,上面未着鞋袜,裸着纤细浑圆的足踝。玲珑如雪的莲足轻轻垂下,流露出几分俏皮,十瓣指甲粉嫩如贝壳,正应了“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的意境。即使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对纤足也堪称无可挑剔,任哪个男子看了,也有捉入手中慢慢把玩的冲动。
长天似有所觉,立刻拉过狐氅盖住,这对儿玉足惊鸿一现,即告消失。
她心中微感苦涩。神君珍而重之抱在怀中,甚至不许她双足沾地的,又怎么会是个男人?不消说,这便是隐流的外宾从未见过的那位宁大人了。
宁小闲若知道她心中所想,包准要减冤枉。两人刚刚沐浴完毕,反正她也无法自己走路,两个最常待着的地方,不是床上就是爱郎的怀抱,长天又怎会多此一举替她穿鞋?她此刻正因为无法发声,正对着长天横眉怒目。
她有一肚子话要说哇,对这个觊觎她男人的“小阁主”。长天低头欣赏她面上的神情,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很没诚意地安抚。
“内人身体不适,我带她出来散心,这便回去了,你们慢慢游玩罢。”他站了起来,微微侧身,向晏聆雪点了点头,露出了完美无暇的侧脸,然而高大的身影还是挡住了主仆二人投向他怀中的窥伺目光。
她大急,脱口而出:“长天大人,今年西北线路阻塞,运输不易,明年天凌阁的矿物配给,能分给隐流的恐怕要减少……”
长天的身形顿时一顿。
晏聆雪一语喊得他站住,心下微微得意:牵涉到与隐流未来战局息息相关的军料物资,这个男人果然不可能不在意。
她抓住机会,赶紧道:“我们惯常所走的西北商路上,已有两个仙宗发现天凌阁与隐流做生意,接下来势必要派人截留。家兄的意思,要重新开发商道,未免还要花些力气……”
“这不是想坐地起价嘛?”宁小闲人不能动,耳力仍在,听她这样说,心中好笑道:“要糟,长天惯不吃人威胁。”
果然她话还未说完,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小阁主,今年的配比若按以往,那是最好。如果天凌阁不想费这力气,隐流可以不做这项生意。”
晏聆雪顿时花容失色,急道:“我不是那般意思!”
长天未等她下文,已接道:“小阁主若有它意,请与外事堂接洽。火木谷景致不错,雷云,不可怠慢了贵客。”他语速虽然不快,但哪里有人敢打断他?
雷云自是她们身边的那名侍卫了,此刻已经赶了过来,赶紧大声应了声“是”。
他站在边儿上从头听到了尾,心下恍然:“原来神君大人根本不在乎这桩买卖,我也真笨,居然被个女人忽悠了!”
晏聆雪檀口一张,还待再说,眼前景致突然微微扭曲,三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待定睛再去细看,这一片黄澄澄的火木林里只有落叶徐徐飘下,四下寂静无声,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晏聆雪的小口没有闭上,这里地热充裕,空气湿暖,她却觉得一颗心冷冰冰地,怎么也捂不暖。林中空地的风才吹了过来,她隐约闻到一点点栀子花香的气息,这才想起,方才神君大人的发尾还有几分潮湿,他抱着的那人虽然看不到面貌,但脑后也是一头潮湿的青丝垂下,方才小风吹拂,两人发丝婉转纠缠,说不出的亲昵无间,说不出的幸福完满,也是说不出的旁若无人,哪里还有第三者插足的半点空隙?
她心中顿时妒意如沸。日前瓶儿所言,她还觉得甚是有理,神君大人这样的男人哪可能被一个女子独占?她当时还想着,只要分得长天的一点喜爱就好,可是看他今日对待怀中人如珠如宝的态度,她心中突然升腾起的那种无法抑止的妒忌和愤怒,连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那样完美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宠的爱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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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行出了百余丈,这才解去了禁制,令宁小闲能够重新说话。哪知道过了好半天,也没见她吭声,不禁大奇:“你舌头让猫咬掉了?”低头一看,她面色通红,死死瞪着他,小嘴微微噘起,眼里的神色有几分羞窘,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迷茫。
这丫头有几分不对劲,长天担心道:“神魂不适么?”这几天的复原期很重要,万不可出错。他刚要伸手抚她的额角,宁小闲已经开口,鼻音有点儿浓重:“你方才和她说,我是你内人?”他方才这般说,直将她吓了一跳,到现在刚回过神来,不知怎地突然想哭。
他一派云淡风清、理所当然:“嗯,怎了?”原来是为这事。
她紧紧咬住下唇:“我什么时候成你内人了?”心口的喜悦,一点一点渗出来,但是这话她一定要问清楚。如果神魂尽复,她的心脏此刻一定会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长天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两分严厉、两分不满:“你不想与我合籍双|修,结为道侣?”他怎会将她拱手让人,她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么?
“呃,我……”一个“想”字差点儿脱口而出,被她死死憋回去了。不能这样没羞没臊啊!再说,这问题是不是歪楼了?“我何曾答应过了?”她支支吾吾。
咦,这并非她心中所想啊,可是话出了嘴边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脚下立刻停住了。长天将她下巴抬起,令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宁小闲,你说什么?”
她以超音速后悔了,眼神飘乎摇移,就是不敢看他。话说,自作主张的是他,她为什么要心虚啊,为什么还会有一点点内疚啊?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要求他先求婚再等待她同意,不也是最正常的程序吗?
他冷笑:“你心里还想着谁,是汨罗,还是权十方?”
胡说八道!宁小闲气得闭眼不理他。
长天的眼神越发冰冷,俯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下去,吹出来的热息都拂在她脸上,痒痒地。
“权十方半年前从禁地出关,修为已到炼虚后期,目前人在骈州处理朝云宗事务;汨罗这几年修为进展倒是很不错,又将奉天府完全掌控在手里,不过他再过半年就要渡劫……”
他对这两人的行踪,皆是了若指掌。她听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咬唇道:“你提这些做什么?”
“以往我在神魔狱,只能眼见他们与你纠缠不休,当真是奇耻大辱。”他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出来的话平淡若水,却有丝丝缕缕杀气满溢:“不过,从今日开始,只要你心里还有一点点他们的影子,我就费点儿劲,将他们全都杀了。”
这几年南赡部洲局势混乱,他虽然厌恶这两人,却没下狠手,尤其汨罗甚至下令奉天府保持中立,隐流压力大减。不过这骚狐狸始终在觊觎他的东西,满心地不怀好意。若为了她,顺势除掉这个眼中钉也不错。
她听得小口微张,呆滞道:“你疯了。他们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好么!”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逸仙居。长天面若寒霜地大步迈进厅堂,将侍立在这里的众妖都吓了一跳。
他将她从氅中解出,轻轻放到床上,这才替她将额上散乱的发丝细细拂好:“你以为权十方为什么还能活着?我翻看了魔眼,知道你在镜海王府对他说过的话,还算差强人意。可是,小乖,你若是今后再和那些男人纠葛不清,无论是这两人也好,镜海王府那个皇甫铭也罢,或者是今后再有什么样的男人对你存了心思,都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宁小闲气怒道:“神经病,我何时喜欢过别的男人了?何时与男人纠缠不清了?”见他屈指轻抚她的脸庞,她有心想躲,却无力转头。知道这种话题越纠结下去,只会越辩越黑,她索性恨恨地转睛,不去看他。
这个时候,她才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那只被镇压在神魔狱底,对外界无能为力,只能事事仰仗她的神兽了。这男人向来霸道,束缚一去,此后行事更是肆无忌惮。他习惯将任何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其中,也包括了她!
长天见她下颌紧收,紧咬牙关,一对儿杏眼原是黑白分明,此刻眼角却微微发红,显然羞气难当,心中一软,怒气稍减。她舍了命才救他出来,这份心意无需再推敲考究也知是情深意重的了,只是他越在乎她,越存了自私的心思,只希望她笑也因他,怒也因他,不分给旁人半点儿。
他不许她被旁人碰触,甚至不许她心里有一星半点别人的身影,谁也不可以。
他自来就是患得患失的,从在神魔狱中,从她身殒,从她醒来,一直都不曾安心过。她对这个世界来说原是外客,如今有了机会,他盼着将她牢牢抓在掌心再不放开。这份渴迫已折磨了他好久,从她被安置在无尽海眼之内,他每次透过那枚果实窥探她玲珑的身影,都能感受到苦苦等待的甜蜜和隐忍。
她一定得是他的!他低下头,咬住她的唇,肆意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她不知这家伙为什么放了狠话之后紧接着又来亲她。唇瓣被挤开,牙关被破入,他熟练地钻了进来,滑腻灵活,如蛇如鳝。她香舌就来回躲闪,不肯遂了他的意,却哪里逃得过他的抓捕?那般若即若离的软腻反倒将他逗得兴致大起,吃得更加有滋有味。
她起初心中还是不忿,可是他的味道确实……很好,她尝着尝着,还是忍不住被吸引。被他这般火热地亲啃了好一会儿,她的神智变得迷迷糊糊,唇舌似有自主意识般开始回应。
长天顿时放下心来,安心享受。
也不知缠绵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他才微微仰头,恋恋不舍地在她红润的唇上又细细啃噬了几口,才沉声道:“谁?”
门外人恭声道:“神君大人,鹤门主有急事上报。”全腹地的人都知道,神君大人的作息现在变得极其规律,不是在议事厅,就是在逸仙居。若有急事,来这里找他准没错的。
“唔。”他对她低声道,她早被亲得昏昏沉沉,不知己身所在,“小乖,莫要胡思乱想,只消乖乖陪在我身边便好。”
他走出去之后,满室的炙热似乎也跟着他离开了。
宁小闲慢慢回过神来,顿时气得几欲抓狂:“这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啊,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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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当了三天高位截瘫病人。第四日清晨,她终于能勉强抬手了,比长天预计的还要早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