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兴旺数百年,手里仍留有些好东西在,哪怕是真火都未必焚尽。这黑铁戒指自然就是其中一样,“里面除了零碎物什之外,又专有历代族长都要续写的手记,加起来有十余本之多。我们翻阅过后,才知道柳祠中镇压着大小鬼蜮十余头,其中最猛恶的一只,就是罗喉。”
池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罗喉的力量远胜普通鬼蜮,天师难以应付。”
他是隐流帐中幕僚,有谏言劝导之职,平时也时常参与军中议事,因此他的插话并不突兀。宁小闲点了点头,取出一本羊皮的卷册,里面的书页都已经泛黄:“这里面就记载了,罗喉乃是二百多年前为祸一方的猛鬼,只差一步就可以修成鬼仙。当时柳家也有奇才,除了咒术了得之外,自身修为深厚,又借用了仙派大宗之力,才将之降伏。不过这位柳氏先人收鬼过程中受伤太重,事后还是死了,而罗喉却始终不被炼化,柳氏只得将它镇在烟云钵里。”
若是黑铁戒烧不毁,镇压罗喉的烟云钵更不可能被烧烂掉。不过宁小闲在柳宅的废墟当中遍寻不见这件宝物,最后才找到知情人得了个线索,原来柳宅被焚的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有邻居起夜,恰好见到镇上的薛木匠在柳宅里翻翻拣拣,随后揣着一件圆溜溜的物事走了。
木匠!池行咦了一声。柳青岩最初所说的,被齐娘子等四人吃掉的倒霉蛋里,打头的就有个木匠,莫不就是这家伙?
“这姓薛的木匠年过五旬犹未娶妻,是标准的老光棍,手艺活儿又做得马马虎虎,平日一个人生活拮据,时常偷摸儿占些便宜,所以镇上人对他甚是厌恶,他也一个人住在城西河畔的老宅里。”
宁小闲得了线索就去寻他。但这个时候薛木匠不仅被吸入钵中,连本人都被齐娘子等吃下肚,当然是遍寻不着了。不过长天倒在薛木匠的宅子里找到了烟云钵。
要说先一步搜寻线索的隐卫为什么没留意它,其实也不奇怪,这钵子本身就是木质的,像碗倒多过了像钵,被薛木匠拿来丢在厨房的碗笼里了,上面还沾着两片菜叶子。隐卫前来翻寻的时候,哪里会注意这些凡人吃饭用的家伙什?何况这姓薛的本身是个木匠,家里有这些木碗岂非再正常不过?
薛木匠倒有些巧心思,想着柳宅大火也烧不坏的东西当然是宝物,他从人家家里偷来的,自然也怕别人再从他自己家里偷走,于是将这钵塞进了厨房,却瞒不过长天的火眼金睛,硬是从一堆凡物当中挑出宝来。
“不过柳氏先祖这一回镇压罗喉,时间仓促,布下的封印并不牢固。烟云钵被大火那么一烧,再被薛木匠这么对付,恐怕上头的封印就已经解开了一半。”
池行听到这里,仍是不解:“隐卫必来寻我,为何不像我这般落入钵中城?”
宁小闲抚额道:“否则我为何要夸你运气无双?烟云钵上的法力波动极微弱,几乎连我都瞒过去了,旁人当然更不会注意。”却瞒不过那只神境,她忍不住望了长天一眼,后者已经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顶发。“我找到薛木匠的屋子时,已经是亥时末了。起先也是没甚异状,我们只确认了封印不全,恐怕东明渠镇的人口失踪与它有关。然而子时一到么……”
池行若有所悟:“我当日追那册本,也是接近子时了,莫不是这东西只在半夜发力?”
“说对了一半。”宁小闲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结果惹来长天怒瞪一眼,“这东西失了主人控制,因此在子、午两时都会自行汲取天地灵气,同时将方圆三十丈内的活物吸进去。只不过子时那一次作祟,长天吨位太大,它吸不进去而已。”任何法器的神通都有极限,想将神境关押进去,光凭烟云钵还做不到。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长天将这法器收伏,随后就同宁小闲一起进入了钵中城。他们知道恶鬼仍然困在钵中,因此池行的安危令人担忧。
池行苦笑道:“劳您二位挂心了。”遂将自己在这城中经历之事,源源本本说了。
宁小闲仔细倾听,直到他最后一字说完,才走到柳青岩身边。这少年面如白纸,已经疼得几欲昏厥,连神志都有些恍惚,却将下唇都咬出血都不吭声。
她这才出手,帮柳青岩简单处理了伤口。隐流的金创药效果惊人,只敷上几息,少年就觉得患处一片清凉,疼痛十去其七。
池行望着他,低声道:“你在这幻城当中,以鱼为生?”
“是。”柳青岩虚弱道,“烟云钵识得我身上的血脉,特地将外界吸纳进来的河鱼转到这户人家的水缸里,着我来取食。每日的子时和午时,都有一次来这里摸鱼的机会,有时还能摸到虾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