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欲将陈珩给远远打发走,不欲令魔贼子嗣与赤明美玉多生瓜葛。
不过现在看来……
“天数无常呵!谁能料到一朝池鱼飞天,先前的提防如今竟会成为一桩笑话?倒是老朽这些人多管闲事了……”
长眉道人念及往事,也是颇有些感慨,不知该说何是好。
而就在拙静几人心念变化,一众赤明长老议论纷纷之际。
俄而云散风收,日色当空,只见无穷地气重归地壳,百里河山皆静。
那轮皎光缓自敛去。
数息过去,从中现出了卫令姜的身形来。
“我一切辛苦作为……终是有了今日……”
她眼帘微垂,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转而又目视长空,似忽想起了什么,不禁粲然一笑。
丹成一品。
又修成了十六玄典之一的正天分度。
无论是先前相争的左彭宗、司马枋,亦或谢坦。
这些人与她相比,都要相形见绌。
至于宋伦、郭黛君之流,更要逊色!
“丹成一品,纯阳道果大抵已是掌中之物,若再成道子,将来一州之地都可任由我布雨兴云,施为主宰吗?”
压下胸中翻腾的心绪,卫令姜莫名想起之前拙静对自己的叮嘱,言犹在耳。
她轻轻抬手,似想拿住什么,眸中透着片刻的恍惚,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周遭仿佛兀得岑寂下来,只偶有风声吹面,像是从千万里过来,带来过去的味道。
“这一回……我总算终可以是按自己心意来行事了吗?”
她心底轻声呢喃。
而将一身法力收起,先拜见拙静,又同一众特意来道贺的赤明长老寒暄见礼过后。
卫令姜终是寻了个空,将远处左蹦右跳的青枝悄悄唤来身侧,亲昵摸了摸她的头。
“小姐,你若是成道子了,能不能分几座洞天给我玩?我想带去曲泉天显摆显摆,好叫大家都知道青枝我今日的厉害!”
青枝眯眼,一脸享受。
卫令姜微微一笑,也不多理她的胡言乱语,开门见山道:
“我二次结丹,又修炼神通,耗时甚是绵长,许久都未出关了,期间可有何大事?”
“呃……”
青枝神情一僵,脸上笑意忽然一收。
“卫氏还是上虞艾氏?”
卫令姜忽然警惕起来,莫名有些忐忑不安,急切传音问道:
“还有师弟,他如今还在吕老门下学道吗?浮玉泊时候师尊曾答应过我,师弟倘若真道业出色,一心向玄,她自会将他从吕老门下接引进入赤明修行的!如今呢,又是怎么回事?”
“……”
青枝一时无言。
卫令姜少见急了,而不待她接着出言,便被冷眼旁观的拙静忽而打断,继而一个身骑青狮,气宇非凡的中年道人就荡开浩浩罡风,遥遥朝此处拱手见礼,脸上含笑。
长髯道人是太文妙成道君的亲传弟子,虽入门时日不长,但他毕竟身份贵重,不同常人。
见此人亲来道贺,卫令姜也只得压下心思,施了一礼,同那道人客套起来。
一时间。
随着各类大能上真纷纷近前,就又有一片称喜道贺之声响起,熙攘热闹。
然而很快,忽然一声浑厚道唱宣诵发出,不似人声,实如天巧。
霎时间,场中诸修皆是凛然,将语声一顿,忙翘首向天中望去。
只见无限光云刹那垂下,灼亮如火,将满空都是照耀得有若彤红霞染,遮去了日月模样,穹宇星辰皆隐。
唯余一片大赤光明,再无他物!
而在那大赤光中,一个身着红袍的少年道人端坐虚空,目视向下,脸上正隐隐带笑。
“竟是惊动了这位祖师……”
拙静心头一惊。
诸多赤明上真见了此状,俱是下了云头,行礼参拜,口中齐声道:
“弟子叩见冲虚至德祖师!”
“不必多礼,难得今日我派有后辈丹成一品,既太文妙成师弟去了天外玩闹,炤奎又闭关无暇,那就只能由我亲来走一遭了。”
少年道人模样的冲虚至德道君摆手,他打量了卫令姜两眼,问道:
“正天分度?”
众目睽睽之下,卫令姜排众而出,恭敬言道:“启禀祖师,正是。”
“初成金丹便能练成此术,倒也不枉你辛苦多年了……”
冲虚至德道君微笑言道:
“卫令姜,你命格至贵,有大运加身,本就不同凡俗,踏上仙道后更一飞冲天,如今参习重华羽胜,二度破关,终丹成一品,又修成正天分度,着实难得可贵,也是扬了我赤明的声势!
既如此……伱先前请奏之事,我便代另两位祖师应下了!”
这话一出,底下赤明诸真脸色各异。
有疑惑者,有沉默者,亦有暗暗扼腕叹息者,但谁都未敢议论起来,皆神情绷紧。
“成了!”
拙静与长眉道人对视一眼,目中精光闪过,难免欣喜。
卫令姜也压下心头激动,躬声称谢。
“我也不过顺水推舟罢,此事能否做成,终还需看你自己,再且……”冲虚至德道君此时语声一顿。
他神色一动,忽抬眼向东处望去,见茫茫大泽当中,云烟缥缈,气象堂皇。
而周行殿上一口金钟正被几个道人奋力敲动。
鸣响邃然响彻天汉,震声如雷,一声接着一声,轰然冲去了云霄之上!
似觉察到他的目光,周行上殿的玄坛处,通烜亦是微微侧身,对他点首致意。
“如此之巧吗?玉宸陈珩的真传大典与我派卫令姜的破关之期,竟是在同一日?”
冲虚至德道君在回礼后,视线转至了通烜身畔,那个玄衣大袖,以金冠束发的俊美道人身上。
他微露思索之色,又收起神意,打量云下那恭敬执礼的卫令姜一眼,竟难得挑眉。
“可惜太文妙成师弟去了天外胡闹,也不知他究竟用那两仪命盘算得了什么卦象……今日之局面,还在他的料想当中吗?”
冲虚至德道君心道。
而见自家祖师忽沉吟无语,赤明诸真自然也不会做多动作。
而在一片寂然当中,诸多道行精深的赤明长老亦隐隐听得了钟罄声响,若有所思。
有几位更是忍不住运起大法力,郑重向极东处观望过去,脸上神情各异。
长眉道人暗暗摇头。
拙静则面容冷淡,也不多看一眼。
“待祖师法驾离去后,你不要想着溜,定然有大事发生!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卫令姜悄悄扫了青枝一眼,传音道。
“怎么又是我?”
青枝一缩脖子,两眼无光,在心底呢喃:
“死了吧?要死了吧?这回我真的要死了吧……”
……
……
另一边。
东寰州的某座荒域洞窟中。
此时听得钟罄摇动,掌门裴叔阳也是微微一笑。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头上玄冠,同对案摇首叹息的祟郁太子言道:
“如今既然礼毕,彻底定下了名分来,本座便也不多留太子,听闻祟郁天最近倒也不甚安宁,太子还是早日归国,整顿河山罢。”
祟郁太子瞥了裴叔阳一眼,感慨道:
“你们玉宸行事倒是迅烈果决,此先我听了玉枢的言语,仅预备来此观望一二,结果还未动作什么,便被你这具化身拦下,生生在此空耗了数年功夫。
为了一个陈珩,竟劳动你这等人物费神,值得吗?倒令人意外呵。”
裴叔阳淡淡开口:“我如今真身还尚在法圣,为祖师之命,再使出一具身外化身罢,能算得了什么?不过……”
言至此处时,裴叔阳忽然一笑。
他嘴角微微露出一抹戏谑之意,开口:
“若说意外的话,本座才是颇觉意外。以太子之能,抹去我这具身外化身,应不是什么麻烦事,你竟老老实实在此待了数年,再未有过出手的心思,这倒不符太子平素的脾性。”
祟郁太子眸光一冷,也未急着答话。
“先前是我想差了,不知通烜竟会如此看重陈珩,你们既已做了万全准备,连我这个横插一脚的都算在了其中,那我纵然打杀你这具化身,又有何用……拼得道果折损,被宇宙雷池劈上一遭吗?”
许久,祟郁太子才慢慢开口,意兴阑珊。
“这段时日,有劳两位道友,稍后还请同到贫道庐舍一叙。”裴叔阳见他这模样,也不多理,只是转向洞窟外,略一拱手。
随着他这一动作,洞窟外也是有一老一少现出身形来。
两人皆不好怠慢,纷纷对着裴叔阳拱手还礼。
祟郁太子是被裴叔阳携未开禁的宇宙雷池,于东寰州被逼出了行踪来。
而东寰州乃九真、斗枢的畛域,为两派所共有,这举动自然瞒不过两派大德祖师的耳目。
出于八派玄宗之情,两方也是各遣出了一名大真君,前来相帮。
那出身斗枢派的雄健老者道:
“裴掌门多礼了,你我几家乃是从前古共讨天衣偃、大慧生和尚结下的交情,多年来守望相助,这也是应有之意。”
九真教的少年接口道:
“再且,祟郁太子既早便被玉宸算入了局中,有心对无心下,他怎能够起搅弄风雨来?我和庞老来此,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略壮声势罢。”
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含笑点头。
祟郁太子见得这幕,心头不悦,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