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在周朝的时候,如果国家发生饥荒灾祸,国君需依礼食素、停乐甚至戴孝,一直持续到饥荒结束为止。
君主把百姓视作自己的亲人,这不是要求君主必须为陌生人哭泣,但在私人情感外的礼乐层面上,他应当明确自己的责任和位置。
历史上,老子与孔子的相遇为太阳与月亮的同现,孔子和老子之所以聊的来,就是因为他们在周礼上的思想是一致的。
但周礼后来荒废,后世的君王也懒得再克扣自己。
孔子主张的“克己复礼”虽然成为国家信仰,实际上没有哪个皇帝真正做到这一切。
现在随着时代发展,含义虽变,但本质不变。
李瑄坚信自己能做到。
“曾经大都护对皇帝之忠,天下尽知。一旦背弃。即便功勋卓著,也会使天下不服。”
颜真卿还是认为李瑄在剑走偏锋。
边将起兵,遗患无穷。
李瑄所作所为,将毁于一旦。
以前李瑄的谦逊、恭谨,也会被骂为王莽之流。
数年前,在敦煌城的时候,李瑄与颜真卿之间有一番谈话。
那时李瑄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他是最早知道李瑄要变法的人,李瑄引经据典,声称要么如商鞅一样车裂而死;要么如李悝一样自杀而亡。
这是忠贞不二的表现。
现在的不同寻常,又冲击着颜真卿的内心深处,感觉到迷茫。
“太宗皇帝说过,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春秋时期管仲也说过忠于社稷,大于忠于君王。我身体留着太宗皇帝的血脉,我忠于社稷,忠于国家,忠于百姓,无愧于心!”
李瑄的话语铿锵有力,他不会动摇。
臣子更应该忠于道义,而非君王。
如果谁阻止他入关,他一定会将其囚禁,哪怕是颜真卿、王昌龄等人。
他要也为自己的父亲、兄弟姐妹、儿子负责。
为天下负责!
这个时候消息泄露,在长安的亲人就危险了。
所以他以扩建官道为由,在所有的道路上布置大量游骑。甚至连通往小勃律、大勃律的路都封锁,以免消息从吐蕃传入大唐。
当然,一些普通的商人和百姓,还不知道李瑄要造反。
短时间内,还在李瑄掌控之中。
“如果安禄山率领燕云铁骑造反,必然联合东北诸胡。唯有大都护能抗衡之。”
就在这时,岑参发话对李瑄表达支持。
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作为最先追随李瑄的僚属之一,他对李瑄崇拜于滔滔江水。
刘单不用李瑄提醒,已经心领神会,知道要去做什么。
更何况岑参认为李瑄如此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当初圣人全力支持李瑄变法,同意李瑄调遣边军进入中原镇压豪强,绝对不会出现今日之局势。
病入膏亡的朝廷,应该要猛药治疗。
发生一些悲剧是在所难免的。
囚禁监军,招兵买马,大肆屯粮,私造器械。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若李瑄放开西域到河西走廊的通道,多疑的李隆基一定会杀死李瑄。
“清臣,都到这一步了,无法回头。我相信大都护迫不得已,一定能铲除奸佞,匡扶山河,兴复唐室。”
王昌龄也发话了,但他在劝说颜真卿。
他一再遭贬,又接连被李瑄捞出来,大都护对他可谓恩重如山。
走到这一步,他也非常无奈。
他感觉大都护是被一步步被逼到这里,只能兵行险招。
但凭心而论,王昌龄希望大都护如周公一样,使天下归心。
小宗代大宗一旦有开端,今后大唐宗室会争先效仿。
除非大唐不再重用宗室。
经过李瑄一席话,有的僚属被李瑄“忠于社稷”所折服。
更有相信李瑄举事是为国家铲除安禄山,最终立下新君,成为周公。
当然,也有一些僚属心潮澎湃,盼望着李瑄能够谋反成功当皇帝。
李瑄能力足够强大,文韬武略,又掌握劲兵重镇,成功的概率很大。
如果李瑄成为,他们这些僚属,保守也能成为一地长官,显露自己的才能。
“属下愚昧,想知道大都护最终想成为什么。”
颜真卿被有些说动,他低头拱手,尽量使自己不妄加揣测李瑄的目的。
“我第一步节制天下兵马,这样才能对抗安禄山,对抗豪强大族,以及可能趁人之危的吐蕃、回纥。至于其他,我没有多想。大事的变数有许多,要步步为营。”
李瑄向颜真卿回答道。
他不可能在现在给颜真卿答案。
即便是造反,最多也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就像是安禄山一样。
李瑄兵变造反,要打着铲除安禄山的名义。
“大都护目光长远,属下无能,恳请辞去职位。”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颜真卿害怕不想看到的一幕会出现。
他的家训,不允许他成为谋朝篡位的人。
“当下正值用人之际,清臣继续处理安西的政务吧!”
李瑄拒绝颜真卿辞职。
颜真卿其实早就发现异常,但他并没有向朝廷检举,说明他内心在挣扎。
颜真卿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受儒家思想的熏陶,是儒家的捍卫者和实践者。
但他的儒家思想,受制于朝廷所宣传的影响。有忠臣烈士的凛然正气,却也是皇帝的死忠。
皇帝犯错,他们只会劝说皇帝改正,而不会拥有推翻的念想,甚至没有去批判。
相比之下,杜甫虽然忠于皇帝,但也把李隆基骂得狗血淋头,与汉武帝穷兵黩武并列。
儒家强调的是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们视为高尚,实际上很少有人能做到。
有的时候,光有责任还不行,像是孟子、荀子一样,跳出孔子的思想,阐述自己的儒道。
李瑄就是想让颜真卿能过去心中的坎,继续为他效力。
他所说的一切,也是在让众僚属接受他的道理。
“属下辞职以后,不会离开安西,更不会告密大都护之事。”
颜真卿再次请求。
他不知道的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输了。
明知道李瑄造反已成定局,而不是想方设法告密,这不是他心中的忠贞。
“诸位,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挽救大唐,只是所用方法不同,最终我们都殊途同归。”
李瑄没有回答颜真卿的话,而是向周围的僚属说道。
他用“殊途同归”四个字,一下就将他们谋反变得高大上,提高在场之人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