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前是连日的暴风雨。雨水在泥地上积成池塘,浸在水里的屋顶,仿佛一面面冰冷的石镜。亨先生的四轮马车上路了,冷灰色的天空似乎格外低,几乎占满了视野。
早在第一次被请去吃晚饭的时候,斯先生就想请教亨先生,福博士提到的曼城协会是怎么一回事,此时正是谈这个的好时机。
“这个协会是最近几年才成立的,”亨先生说,“会员里包括一些穷教士、过去有些名望的生意人、药剂师、律师,还有懂几句拉丁文退休在家的磨坊主。都是这样的一批人,也许算不上什么绅士。我想福博士十分庆幸这个协会终于解散了——他一向认为这类人不配做魔法师。可实际上,他们里面很有几个聪明人,像你一样,有抱负要复兴魔法的实践。他们是实干家,希望能像过去经营制造业一样,把理性思考与自然科学应用到魔法领域里去——他们把这个叫作‘理性的幻术’。可是,结果似乎并不如意。他们于是灰心了。灰心并不值得怪罪,关键是,他们已破灭,开始否定一切。他们后来认定世上没有魔法,从来也没有过。他们声称黄金时代魔法师都是些骗子,要不就是都受了骗。乌衣王是北部人民为躲避南部的暴政编造出来的假象(他俩也是北方人,所以言辞中不乏同情)。对了,他们很有辩论的天才,我都忘了他们是怎么解释仙子的存在的了。这个协会已经解散了,我刚才说过了。他们中的一位,据我所知好像叫奥博雷的,打算把一切都 写下来出版发行,可每每一提笔,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然后就再没有心思写任何东西了。”
“可怜的先生!”斯先生说,“也许都是因为这个年月。我们魔法师和学者们生不逢时,您说是不是?商人得势,还有什么船员、政客,就是苦了魔法师。我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三年前,我在伦敦遇到一个走街串巷的巫师,正是所谓‘挂黄门帘’的那种浪人,长得怪模怪样。他拉着我非要让我出大价钱买他一个重大的秘密。我给了钱,他对我说,英国的魔法有一天会在两名魔法师手上复兴。我不大相信‘预言’这种东西,可一想到那人的话我似乎就有心劲儿弄清魔法失落的真相——是不是听上去像说疯话?”
“还真有点儿——所谓预言都是些胡说八道!”亨先生大笑起来,随后仿佛突然想起点什么,“我们俩不正是‘两名魔法师’吗?亨尼福特与斯刚德斯!”他叨咕着,仿佛二人大名已出现在头版头条或是历史文献上了,“亨尼福特与斯刚德斯——嘿,听上去不赖嘛!”
斯先生摇了摇头:“那家伙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他要是为了骗钱,肯定就说我是其中之一了。可他后来直说了,说这两个人里没有我。一开始他似乎不是太肯定,好像的确和我有那么点关系……他让我把名字写下来,然后盯着看了老半天。”
“看出什么来了?我估计他是看出来你再掏不出更多钱了!”亨先生道。
何妨寺位于约克市西北大约十四里的地方。这地名颇具古风,过去确曾有所寺院,而如今这片房产为安妮女王统治时期所建。建筑风格四平八稳,格局讲究,气派不凡。院落间古树茂密,枝干虬结,阴森可怖。也许是雾蒙蒙的天气所致,枝叶看上去湿答答沉甸甸的。一条小河(名唤何妨河)流经其间,一座造貌古典的石桥横跨其上。
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此人名唤索恩)出门厅相迎。这位魔法师个子矮小(让人想起他那笔小字),迎接斯、亨二位先生的时候,声音也不高,仿佛他不习惯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亨先生的耳朵有点背,根 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哦,先生,您看,我年纪大了——没办法啊,劳您大点声——”
索恩先生把两位客人领进一间相当华美的客厅,壁炉火光熊熊。厅里没点蜡烛,两扇大窗应当十分透亮——可窗外是一片阴沉。此时斯先生总感觉这屋子里一定还有另外的光源,他于是挪了挪椅子,四下里张望,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只可能是镜子或是一座古钟的反射。
索恩先生说他曾拜读斯先生所着关于马丁·佩尔仙子仆从的生涯概述。“ 写得很好!但是,先生似乎漏掉了法罗索特大师。当然,这个人无足轻重,他为佩尔博士所效之劳已不可考。但您的大作若是少了他,可就称不上‘全编’了。”
一时间无人发话。
“法罗索特大师?您的意思是——”斯先生道,“我……恕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此人大名,无论是在人间还是仙境。”
索恩先生头一次露出点笑意,而这笑隐隐地藏在眼睛里。“哦,当然啦,”他说,“我糊涂了,关于他的记载都在赫尔加斯和皮克尔的史书里,他们二位写过一些与法罗索特大师的交往。这些您大概不曾读过。但我要说,幸亏您没有读。他们二位的文章格调太低,名为魔法历史,实为罪行记录——对他们,还是了解得越少越好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