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信是无法给索恩先生留下任何好印象的。他飞速把信读完,便扔到一边,嗤之以鼻,随后又抱起 书本。不一会儿,齐尔德迈斯前来报到,处理晨间事务。他读了高德斯丹夫人的来信,问索恩先生准备怎样答复。
“拒绝。”索恩先生说。
“真要拒绝?我敢说您是有约在先了吧?”齐尔德迈斯问。
“当然,随便你怎么说。”索恩先生说。
“您到底是不是有约在先?”齐尔德迈斯问。
“不是。”索恩先生说。
“啊!”齐尔德迈斯说,“那么也许您是因为别的日子约会太多,才拒绝了这一个?您怕累着?”
“我没有别的约会。你明明知道我没有。”索恩先生读了一两分钟 书,又问道(当然,眼睛仍然盯着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是还在这儿。”齐尔德迈斯说。
“说吧,”索恩先生说,“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本以为您来伦敦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当代魔法师的样子。要是您一天到晚老想待在家里,那咱们就耗着吧。”
索恩先生没说话。他拿起那封信看了看。“德罗莱特,”他终于吐了口,“她提这个人干什么?我认识的人里没人姓这个姓。”
“她干什么我不知道,”齐尔德迈斯说,“但我知道的是,眼下,太端架子可不行。”
高德斯丹夫人的聚会当晚八点整,索恩先生穿着他最好的灰外套,坐在马车里,琢磨着高德斯丹夫人的好朋友德罗莱特会是个什么角色。突然,他意识到马车不再动了。往窗外看去,路灯下是拥挤喧闹的人群和车马。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认不清伦敦的街道,于是很自然地假设他的车夫和随从迷了路。他用手杖敲打车厢顶篷,大叫起来:“戴维!卢卡斯!你们俩没听见我说的是曼彻斯特大街吗?怎么不先打听好路再出发?”
卢卡斯坐在包厢顶上,往底下喊,说他们已经到曼彻斯特大街了,正排班停车呢——有一长队马车等着往前面的房子那儿停。
“什么房子?”索恩先生喊。
卢卡斯说就是他们要去的那栋房子。
“不,不会!你认错了,”索恩先生说,“人家说是很小的聚会。”
等真站在高德斯丹夫人家的门口,索恩先生才发觉自己身陷人海,身边拥着高德斯丹夫人一百多位“最亲密的”朋友。大厅和接待室里已是人满为患,然而随时还有客人往里“添”。索恩先生着实吃了一惊——其实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这种聚会在伦敦正时兴,在市中心,隔不了几家就有一场,一周七天,绝无空当。
该如何描述一场伦敦的聚会呢?盛着蜡烛的雕花玻璃罐摆满厅堂,那光芒渐欲迷人眼;高雅大方的镜子反射出成倍的光,夜晚变得比白天还亮堂;五光十色的温室水果堆成小山,摆在雪白的桌布上,显得富丽堂皇;美若天仙的千金小姐珠光宝气,挎着胳膊挽着手,成对成双,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赢得赞美的目光。然而,室内热气过足,挤压过重,噪音过高,想坐下简直是天方夜谭,连站着的地方都难找。眼看自己的好朋友站在屋子那一头,有一肚子话正想跟他说——可是,该怎么靠近他呢?要是运气好,也许再等等便可以在人潮中发现他,若是两人被冲到一起,还可以趁摩肩接踵之际握握手。站在一群压着怒火散着热气的陌生人中间,无异于站在非洲的大沙漠里,与他人正常对话的可能性均为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华服美衣免遭人潮蹂躏。每个人都抱怨说太热太闷,简直是在活受罪。然而,若说咱们这些客人受了不少罪,那些没接到邀请的人受的罪又该怎么算呢?相比之下,咱们受的罪又算什么呢!等到了明天,咱们还可以好好聊聊这场聚会有多棒。
索恩先生是与一位年纪很大的夫人同时到场的。这位老夫人身材矮小,面相不善,然而一看便知来头不小(浑身钻石)。仆人们一拥而上,围住了她。索恩先生自己走进房门,没人搭理。他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满是人,有张小桌上摆着一杯潘趣酒。喝着酒,他意识到,他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于是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来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四周的宾客正忙于寒暄,要他这会儿跑去找个仆人,报上名姓,索恩先生可做不到——那帮仆人鼻孔朝天,傲得没谱,和他们说话都会紧张。真可惜,前约协的某些魔法师没在现场,若是他们看见索恩先生这副可怜相,准会兴高采烈。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熟悉的环境里,咱们无论干什么都乐颠颠的,感觉舒适随意;然而一旦把咱们放到陌生人中间——老天!怎么感觉这么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