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斯刚德埃文先生尽职尽责地回了藏书室。午后近傍晚时分,他向两位夫人道了别。分手的时候,气氛特别友好,莱诺克斯夫人保证她很快就会邀埃文先生去巴斯一游。
回去的路上,他郑重提醒自己不要对这些关于未来成就、未来幸福的美好计划有什么依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脑海里总是浮现理想中的图景:自己给年轻人上课;学生取得显着进步;乔纳森·阿什福德来校访问;学生欣喜地发现自己的老师与当代最有名望的魔法师是至交;阿什福德对他说:“真棒,斯刚德斯。我再满意不过了。干得好!”
到家的时候已过午夜,他下了多大狠心才忍住没立刻跑到亨尼福特先生家把一切都告他们。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进了人家的门,他们欣喜若狂的反应简直难以形容。他们的欢乐是他不敢容许自己体会的。亨太太身上仍能看出不少小女孩的活泼,她拉起丈夫的手,围着早餐桌跳起了舞,觉得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足以抒发她此时的心情。随后,她又拉起斯刚德埃文先生的手,围着餐桌和他跳了起来。待两位魔法师都嚷嚷不肯再跳,她就一个人接着跳。斯刚德埃文先生唯一的遗憾(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是亨先生夫妇俩并没像他期待中那样觉得这件事离奇;他们对他评价太高,觉得贵妇办学只为他一人受益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碰见您,是她的运气!”亨先生表示,“管理一座魔法师学校,还有谁更合适?没有!”
“而且说到底,”亨太太分析道,“她那些钱不往这儿花还能往哪儿花?可怜的女人,也没个孩子!”
亨先生认定埃文先生的财运已是板上钉钉。他那乐观的性格不允许他有任何保守估计。当然,他活了半辈子,生意场上的谨慎也不是一点儿不懂。他说他们得跟人打听打听这位莱诺克斯夫人,看她是什么来头,是不是真那么有钱。
他们给亨先生一位住在巴斯的朋友去了封信。幸运的是,莱诺克斯夫人是当地闻名的贵妇——即便是在巴斯这样一座深受富人权贵青睐的城市。她出身富贵,后又嫁入豪门。丈夫早死,且死得并不冤枉,她独身一人,任自己活泼的性格、灵活的头脑无拘无束地发展。她投资明智,房产土地经营得用心,财产日益雄厚。她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大胆、决绝,她的善行和友情也是众所周知的。她的房产遍及全国各地,而她大部分时间里只和布雷克夫人一起住在巴斯。
与此同时,莱诺克斯夫人也在打听斯刚德埃文先生这方面的信息。她对调查结果一定满意,因为她很快便邀他北上巴斯。在那里,办学各方面细节很快就都敲定了。
此后的几个月主要用于修缮、装潢望穿堂。屋顶漏雨,两座烟囱都是堵的,而厨房竟然还塌了一部分。斯刚德埃文先生惊愕地发现每样都要花那么多钱。他计算了一下,假如只通一个烟囱、不添新家具而用旧的农家箱椅和木头凳子凑合、仆人只雇三个,他可以省出60镑。他向莱诺克斯夫人做了汇报,回复瞬间就到了:莱夫人说他钱花得还不够。将来他的学生都是大宅门里出来的,烧得旺旺的炉火及种种舒适便利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她建议他雇九个仆人,再添一位管家和一位法国厨子。房子一定要彻底重新装修,再买一窖上好的法国葡萄酒。她还指出,刀叉必须都是银的,瓷器餐具一定要从韦奇伍德订。
12月初的时候,斯刚德斯收到乔纳森·阿什福德一封贺信,说来年春天一定上学校看看。然而,就算人人祝愿、人人奉献,斯刚德埃文先生还是无法彻底摆脱一种感觉:这学校最终还是开不起来;总会有什么事发生,让它开不起来。这想法总在他脑中盘旋,他怎么克制都不管用。
12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他来到望穿堂,发现一个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虽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却一眼认出他是谁:他就是噩运的化身;他就是斯刚德斯希望与梦想的破灭。这人身上的黑外套式样过时,破旧寒酸的程度跟斯刚德埃文先生自己那件相仿,靴子上还沾着泥。他一头乌黑长发乱蓬蓬的,看着就像一出三流话剧里噩运的代言人。
“斯刚德埃文先生,您可不能这么干!”他操着约克郡口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