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海德先生并不是唯一见到阿拉贝拉的人。两个农场上的劳工——马丁·奥克利和欧文·波布里奇——也曾见过她。杰里米·约翰斯从这两个劳工的朋友处得到消息,就手找了匹马,直奔克兰河畔的皑皑田野——奥克利和波布里奇正在那里参与搜救。杰里米半是护送、半是赶着他俩回了克兰镇,带到艾尔顿上尉、海德先生、亨利·伍德霍普和阿什福德面前。
他们发现奥克利和波布里奇的描述与海德先生所见有些奇怪的出入。海德先生是在伊德里斯城堡附近雪茫茫的荒山上看见阿拉贝拉的。当时她正往北走。他看见她的时候刚好九点整,而且同之前那次一样,他又听见了钟声。
而奥克利和波布里奇是在伊德里斯城堡以东大约五里的地方看见她正匆匆穿过那里一片黑乎乎的冬日树林。可他们也声称那会儿是九点整。
艾尔顿上尉皱起了眉头,让奥克利跟波布里奇解释解释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会儿正好九点钟的——他俩又不像海德先生有怀表。奥克利答说他俩觉得当时一定是九点钟,因为俩人都听见敲钟了。奥克利认为钟是克兰镇上圣乔治堂的,而波布里奇却说不是——他说他听见钟声齐鸣,而圣乔治堂里只有一口钟。他说那钟声听起来很悲伤——他觉得像是丧钟——可再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就答不上来了。
在其他细节上,他二人的描述和海德先生的完全一致。谁也没再提什么黑裙衣,三人都说她穿了一身白裙衣;三人都说她疾步如飞。谁也没看见她脸正面。
艾尔顿上尉派人四五个一组到那片冬日树林里搜寻,派妇女去找灯笼和厚衣服,让能骑马的把伊德里斯城堡周边高大、空旷的山岭搜个遍。他将总指挥的任务交给海德先生——不交给他他是不罢休的。奥克利和波布里奇讲完后只过了十分钟,人就走得一个不剩。趁着天还亮,他们不停地搜,然而天也亮不了多久了。还有五天就是冬至:下午三点钟天色已暗;等到了四点,干脆漆黑一片。
搜救队伍回到阿什福德宅内,艾尔顿上尉打算总结目前的成果,并制订下一步的计划。附近几家的小姐太太也来了。之前她们在家中等候阿什福德太太的下落,等了个寂寞难耐、焦虑不堪。她们跑到艾许费尔来,一方面是因为这里也许用得着她们,主要还是因为她们希望彼此做伴儿安安心。
最后进来的是阿什福德和杰里米·约翰斯。他们靴子都没脱,浑身是泥,是从马厩直接回的屋。阿什福德面如死灰,双眼深陷,模样和动作都好像还在梦里面。若不是杰里米·约翰斯一把将他推到椅子上,他兴许都不知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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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顿上尉把地图往桌上一铺,问每支队伍都搜过哪里、发现了什么——答案是什么也没发现。
在场每一位男女心里都清楚:地图上的线条和地名看起来整齐规范,描述的却是现实中冰封的河流湖泊、静谧的树林、冻硬的深沟和高高的荒山。人人意识到,每年这个季节,牛羊野兽都要死上多少。
“我记得我昨天夜里醒过……”突然,一个人哑着嗓子发了话。大家都回头看。
阿什福德还坐在杰里米安排他坐的那张椅子上。他双臂在身子两侧耷拉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板:“我记得我昨天夜里醒过,不记得具体几点钟。阿拉贝拉在床脚坐着,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您之前可没说。”海德先生道。
“我之前没想起来。我以为是在做梦呢。”
“我不明白。”艾尔顿上尉道,“你的意思是说埃文太太有可能是半夜离开家的?”
这问题问得相当有道理。阿什福德似乎在努力寻找答案,然而无果。
“可是,”海德先生道,“她早上还在不在,您肯定知道的呀?”
“她早上还在。她那会儿当然还在。谁能荒唐到以为……”阿什福德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说,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琢磨我的 书来着,而且当时屋里很黑。”
在场不少人心想,当丈夫当成这样,埃文·阿什福德若不是彻底心不在焉,至少也是对自己太太忽视到了令人称奇的程度。有些人因此疑惑地看着他,把有可能导致一位明明很忠诚的太太突然冒雪离家出走的理由在心里过了一遍:说了什么狠话?脾气暴躁?魔法师搞研究时变出来什么可怕的景象——鬼魂、恶魔还是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发现自己丈夫在哪里藏着个情妇,还养了五六个私生子?
突然间,从门厅那边传来一声大喊。后来谁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喊的这一嗓子。站得离门最近的几位邻居都跑去看出了什么事。这些人随后的高呼又把屋里剩下的人全都引过去了。
门厅里一开始很暗,不过蜡烛很快就递了过来,大家看见有个人在楼梯口站着。
是阿拉贝拉。
亨利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海德先生和艾尔顿上尉的太太都说,见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们特别高兴;大家纷纷表示惊讶,向还肯听他们说话的人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阿拉贝拉已经在那里了。几位夫人和女仆围上前去问寒问暖。她伤着没有?她这是上哪儿去了?她是不是走丢了?可有什么事让她难过了?
随后——生活中偶有这样的状况——好几个人同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阿什福德一言未发,一步没往前挪——而与此同时,她也没对他说话,也并不靠近他。
魔法师站着不动,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太太。突然间他叫起来:“老天,阿拉贝拉!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
即便烛光跳跃不定,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裙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