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先生扭头往身后的走廊看去。这条走廊曾经是从藏 书室通往宅内其他地方的。假如他自信沿它走下去能找到拉塞尔斯和用人们,他早已经上路了。可他更相信阿什福德的魔法是会直接将他带回原地的。
藏书室里传出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等了一等,却没见人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他从前听过千百遍了——这是阿什福德看到书里某些段落因生气而抗议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熟悉——在索先生心中,这声音和他生命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联系得是那样紧密——索先生因此有了勇气,推门进了藏书室。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蜡烛。屋里灯火通明。阿什福德懒得找蜡扦;他直接把蜡烛粘在桌面或是书架上。他甚至还把蜡烛粘在了一摞摞的书上。藏书室眼看就有失火的危险。到处都是书——有些铺散在桌上,有些乱扔在地上,不少都面朝下扣在地板上,这样阿什福德就不会忘了之前读到哪个地方。
阿什福德正站在屋子的另一头。他比索先生记忆中的样子瘦多了。他胡子刮得不怎么讲究,头发也东结一团、西刺一尖的。索先生走上前去,他也没抬头看。
“1124年,诺里奇七人;”他照着手里一本书念,“1151年圣诞,约克郡的艾思加斯四人;1201年,埃克塞特二十三人;1243年,德比郡的哈瑟塞吉一人——均中了巫蛊被诱拐到仙境。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解决。”
索先生本以为随时都有被魔法闪电劈死的危险,听他声音如此镇定,不禁回头看可有别人也在屋里。“你说什么?”他问。
“约翰·乌斯克格拉斯,”阿什福德道,还是没费工夫转身,“他无法阻止仙子把人间男女拐骗走。他都干不成的事情,我为何自以为有这个本事呢?”他又往下读了一段。“您设的迷阵,我喜欢,”他闲闲地聊起来,“您用的是希克曼吗?”
“什么?不。是德·切佩。”
“德·切佩!真的?”阿什福德终于直直看向他的师父,“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学者,以为他脑里的想法没任何独到之处呢。”
“他向来不讨那种爱炫技的人的喜欢,”索先生神情紧张,不知阿什福德这文明讲礼的态度还能坚持多久,“他对迷阵、魔法途径、靠走几步路拐几道弯就可能会生效的咒语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贝拉西斯在《原术》中对他的法术有一段很长的描述……”他顿了一顿,“……你从来没读到过。唯一一本《原术》在这里。就在窗户边上第三个架子上。”他伸手一指,发现那个架子已经被腾空了。“也可能在地上,”他提示道,“在那一摞里。”
“我过会儿就看。”阿什福德让他放心。
“你建的迷阵也相当值得称道。”索先生说,“为了走出去,我花了大半夜工夫。”
“哦,我还跟过去碰到这类情况时一样,”阿什福德毫不在意地讲,“仿照您的办法,再做些改进。这情况有多久了?”
“你说什么?”
“我在黑暗里待了多久了?”
“自打12月初开始。”
“那现在是几月?”
“2月。”
“三个月!”阿什福德惊道,“三个月!我还以为过了多少年了!”
索先生曾多次想象他二人这场对话会是什么样子。每一次,他脑海中的阿什福德都是怒火中烧、一心复仇,而他自己则为了洗脱罪名提出一个又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如今终于相见,阿什福德却这样漫不经心的,他彻底乱了阵脚。他那狭小枯干的灵魂里一直有些隐隐的痛,此刻也苏醒了,长出利爪撕扯着他。他的双手抖了起来。
“我一直是你的敌人!”他突然放声大叫,“我毁了你写的 书——只给我自己留了一本!我毁了你的名誉,设下阴谋陷害你!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见谁都说你杀了自己的妻子,是我哄他俩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