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今日这场争辩,无论最终谁占了上风、赢下这一局,传扬出去,都只会是棘手的麻烦。
于逐名那顽固守旧之论,若是得了逞,无疑是公然与时代悄然涌动的变革之潮背道而驰。
他在京中浸淫数年,身处朝堂风云变幻的边缘,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隐隐约约猜到圣上内心怀揣着些许提高女子地位、破除陈腐旧规的念头,虽尚未大刀阔斧推行,可那星星火种,也不容小觑。
若在这书院,因一场闹剧般的辩论,让守旧势力“大获全胜”,那圣上多年来精心布局、默默铺垫的努力,极有可能付诸东流。圣上虽心怀乾坤、手握乾坤,可雷霆之怒降临时,首当其冲受罚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在风口浪尖、直接挑起事端之人吗?
想到此处,方启先生心中暗恨,只怪自己时运不济,怎就这般不巧,随意一点,竟点到了于逐名这个“麻烦精”,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此时的于逐名,见方才与自己激烈争辩的苏婉清一时被众人的叫嚷声堵得说不出话,又见周围之人对自己的言论纷纷应和,那一颗颗脑袋恰似风中倒伏的野草,朝着他的方向“颔首”,心中不免得意至极。
胸膛挺得高高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满是傲慢与自负,仿佛自己已然是这场辩论、乃至这书院“规矩”的扞卫者,真理的代言人。
他眼角余光瞥见惠和郡主又要启唇说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抢先开口,声音拔高,刻意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郡主殿下,您身份尊贵,自然可以凭借郡主之尊,让我们这会儿都闭上嘴,噤若寒蝉,可这悠悠天下,万千百姓、士子的悠悠众口,您能都堵住吗?这规矩,可不是靠权势就能随意更改,违背祖宗之法、圣人之道,总归是要遭人诟病的。”
姜毅臣和萧逸风纷纷站起来为苏婉清说话,但前者一出来,山长陆文渊的弟子林墨涵坐不住了。
林墨涵身为山长得意门生,素日里浸淫在传统典籍之中,虽有些真才实学,可脑袋里也装了不少旧规矩、老观念,又一心想在山长面前展露维护书院“正统”的忠心,见姜毅臣公然反驳于逐名,当下便跳将出来,与之针锋相对。
后者,又不能动手,所做贡献着实有限。
孙启文也跟着上蹿下跳,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足以舌战群儒。
就在所有人以为苏婉清这一局输了,局面即将尘埃落定、陷入僵局之时,苏婉清却不慌不忙,抬起那纤细白皙的手,仿若拥有一种能让汹涌波涛瞬间平息的魔力,原本喧闹嘈杂、叫嚷不休的众人,像是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渐渐安静下来。待全场鸦雀无声。
“所以,你在怕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却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
于逐名只觉脑袋“嗡”地一响,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
他在说什么?
苏婉清目光并未在于逐名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又仿若寒星般扫了一圈周围那些或被蛊惑、或仍执迷不悟、跟着起哄的众人,语调微微上扬,再次问道:“所以,你们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