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一时无言,龙族与凤族向来最看重门第,更遑论一个仙娥了,她在心中暗叹一声,门第之间,名利之争,一向与她不过草芥,若是倾心相待,门第算的了什么。
日头渐高,明晃晃的阳光洒下来,竟有些刺目,照得人眼晕,虽说是秋高气爽,可她心里仍闷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应了那句话,心里有满腹的话,可却无法对人言,昨夜她与半夏还是无话不谈的挚友,可今日,在门第上,她只觉隔阂疏离顿生。
庭前碧色葱茏的桂花树长得茂盛,明亮的日光从枝丫间漏下来,洒在微黄的竹简上,那竹简上一个个墨色字迹如同活过来一般,闪着微光,自白苏下界历劫,茵陈便无时无刻的跟着他,看着他饮了三回忘川水。
白苏的三世凡劫,前两世都平平,波澜不惊的度过,唯独最后一世多了些波折,渡的难了些,说到底天帝还是心疼他的儿子,运簿编了又编改了又改,生怕这凡间历劫历成他的心结,如广丹和空青一般苦上数百年。
他的第三世,虽然有曲中有误,黄郎回顾的缘分;在最好的年华中遇见,又在渐老的年华中错过的遗憾,但并无什么性命之忧,那么茵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落葵吁了一口气,既如此,她不必下去走这么一遭了。
子苓将白苏的运簿放下,饮了口酒笑道:“天帝倒还真的舍得,竟将白苏的第三世运簿编的这样坎坷。”他顿一顿:“可这最后,他与旋复花究竟如何了。”
落葵摇摇头,醇香的碧水映出她微蹙的眉心:“运簿中未写,天帝的意思大概是一切随缘,看他二人的运数罢。”她偏着头望着子苓笑道:“师兄赖在我这里也有数月了,我这藏的酒都让你喝光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子苓将一坛酒一饮而尽,旋即重重掼在地上,伴着清脆的响声,他粲然一笑:“我已打算好了,若父君去凤族提亲,事情尚可回转。”
落葵大惊,嗫嚅的唇角颤声道:“师兄,你会没命的。”
“我不怕。”他笑着摇头:“我只怕错过了她,这一世会半生可笑,一生凄凉。”
望着子苓笃定的离去,落葵吁了口气,只见她单手托着一只玲珑朱雀,喃喃低语数声后,旋即此物没入虚空中,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天帝一早言明,罚白苏下界历三世凡劫,这一世是凡间的六十年,仙界的两个月,而三世便是仙界的六个月,庭前的春花落尽,金桂初绽,便是白苏重回仙界之时了。
这一日晨起,天边幻起琉璃光彩,一阵阵馥郁袭人的幽香透窗而入,窗纸上树影婆娑,如同画本描摹一般的剪影被风拂过,窸窸窣窣如人低语,秋日里的晨风吹起一角窗纸,丝丝薄寒漏了进来,落葵紧了紧领口,手上不停的在竹简上写些什么,这些浮生宁静的日子擦着指缝溜走,安静的令她生出不安,想留下些什么给茵陈防身。
她轻轻吹拂竹简上半干的墨色字迹,树影摇曳在竹简上投下些影影绰绰,渐渐织成那张熟悉的脸,那些难辨真假的传言便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她不禁又抬起手抚过自己微凉的脸庞,曾听子苓说过,空青初到玉京山时是个生硬冷淡、无情而又无趣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的面前是那样的柔软迁就,有情而又有趣,她无声的抿唇一笑,是子苓的调教有方也好,是那场情劫历练也罢,总之如今的他,是自己在对的时间遇上的那个对的人,她默默告诉自己,得一人心不易,白首不离更难,不能太贪心,既然是流言难辨真假,便当作过耳的风罢。
风过处,庭前竹林如海,碧色的波涛翻滚不定,簌簌声入耳,忘忧领进来个自称是天枢宫的仙娥,只寥寥数语,落葵已慌了手脚,踩着云头直直往天宫去了。
跌跌撞撞的冲进天枢宫主殿内,只见茵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一页薄纸,整个人气息微弱更像是微弱,随时可能熄灭掉。落葵颤抖着手握住茵陈冰凉的指尖,颤声道:“苏叶,茵陈她,她怎么了。”
苏叶踱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道:“你先别急,茵陈在凡间受了些伤,伤了神魂,我赶到时,空青已渡了半生修为给她,她性命无忧了。但若要修复神魂,保住仙体。”他抬眼望着落葵,沉声道:“唯有裂魂。”
“好。”落葵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秋风瑟瑟,夹着哨声拂过庭前,吹落枯黄的梧桐叶,刹那间庭前溢满灰败的气息。这万物萧索之际,空青成了她意料之外的暖意和生机,他散尽半生修为,自己合该当面道谢,可如今事情紧急,这一裂魂,怕是要引出之前未愈暗伤,恐要睡上百年来调养神魂,她怔怔望着窗外,轻声道:“苏叶,他伤的重不重。”
“他根基好,只是可惜了那些修为,我会每日送药过去给他调养,你放心就是。”苏叶惋惜不已,他亦未想到,空青平日里看起来冷面淡薄,在对落葵的事情上,竟是如此的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