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邻而坐,少年运气数度,才将淤积无胸口当中的那口血水吐将出来,终是舒坦许多,斜依竹木,心头震悚依旧未消。
方才那穿竹海十几丈的一拳,如是挨得实贴,恐怕三境往上,也得教打穿肚肠。拳怕少壮,不晓得为何,老者分明气血已是不复年少时节那般旺盛,这数拳当中的力道,却是大概真能穿山岳裂江河。
“老夫六岁学内家拳,十二岁那年,便已是自行外出访师寻道,及冠之年,闯过三境,未到而立之年走道门佛门与数教堂口,偷师学拳,乃至不惜撑船去到叫人视为蛮夷之地的东诸岛大元数地,或偷或抢,将多地拳掌能耐尽数学来,才有今日这般火候深厚的内家拳。”老者出手过后,不知为何面皮灰败许多,勉强撑起身形坐起,随处摘来枚竹叶放到口中嚼起,似是扯家常一般说起,“原本入了四境过后,已是触着了五境门槛,甚至已是跨入半条腿去,打算将这拳法起个响亮名头,开宗立派,唤作百川,却是不想天不遂人愿,落到如此境地。”
少年不解,但还未出口,老者便是摆摆手,“其余事,待到日后再慢慢聊起,今日一趟拳,看得可还过瘾?”
云仲摁摁依旧痛楚的胸口,咧嘴苦笑,“当然过瘾。”
“老夫弟子,如今已是出师,往后路如何走,全在他自个儿,至于你这秉性颇善的小子,方才看来,经络似乎是相当差劲,学我这门内家拳,无论如何也不吃亏。”老者揶揄,“起码总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云仲这才想起,挠头羞赧道:“原本以为您老当真是三脚猫功夫,生怕伤着,这才使竹片做剑,如今想来,倒甚是不妥。”
“想的没错,不过人在江湖,何需事事都要正大光明,阴损招数可以不用,但必须得会,这才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您老这内家拳叫啥?”
“无名无姓,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徒儿,都不曾给这拳起名,能打个畅快就可,要甚虚名,你若日后能混到五境往上,便替老子起个名,也是无妨。”
对谈一阵,少年说起自个儿经络为何损毁,又说起曾杀过不少身不由己之人,一言一语,颇为自然,不过不出几炷香过后,凌滕器便发觉身旁少年不再搭茬,皱眉看将过去,才发觉后者不知何时已然睡去,两眼熬得眼圈青黑,分明是多日不曾好生歇息。
人在世间,诸般不易,更何况如今少年通体,由表象看来与常人无异,但内里经络破败凋敝,一如晚间秋,清贫拮据,家徒四壁。
老者打量打量少年,终究是有些明悟,为何打这小子初来徽溪,便是与自个儿颇为亲近,虽时常插科打诨,口舌不饶人,但依旧还算忘年知己。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