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就在那插着,拔将出来并不是难事,右臂没了尚有左臂,左臂没了大可用口齿,要是想拔剑,怎么都能拔,不妨想想,我要传的剑术高低与否,对你袁本末而言,难道真的是重中之重?宁可一日中耗费几炷香光阴去死死盯着那柄剑,还不如亲手将他握在手上,这才是剑客。”
“你连剑都不敢握,或是没那等心气握,还说什么学剑?”
一番话说得袁本末哑口无言,滚动两回喉头,才悻悻低下头去,长长吐出口浊气。
虽还不曾见过老者正经出剑,可这言语锋芒却也极足,恰好戳到心窝里头。心气这两字确是最难温养,当初剑王山上那位犹如野山怪的瘦弱少年,剑术如何都不及袁本末高明,可当真动起剑来,分明浑身破绽奇多,可无论如何出剑,都是难有分毫上风,反而是那瘦弱少年似是有走马观花过目不忘天资,数合之间,将袁本末剑术尽窥分明,再无胜算可言。
到如今袁本末睡梦当中,也时常可瞥见那少年狠辣笑意,与一手堪称卓绝的快剑,处处疏漏,但每逢深入时节,总觉误入白虎堂森罗殿,步步杀机,惊得夜半醒转。
“人之天资生来有高低,但你也不见得比那野少年逊色,起码迈出山门时那阵剑气,老朽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厚积薄发,亦算是天资。”老人瞧袁本末神色依旧低沉,毫不在意,走到后者身前,“倘若人人都凭天资过活,那这座江湖岂不是早就有定数,谁人应当做魁首,谁人应当为探花,但往往到头来那些位由少时锋芒毕露头角峥嵘之辈,并不曾叩问武道山巅。”
“也别急于辩驳,老朽伺候过你数载,早就是心知肚明,那少年不曾来的时节,你袁本末乃是剑王山中不世出的大才,接连夺魁早就令你失却谦勤心思,招法路数浅尝辄止,总以为旁人不及你,也更不必耗心思去深究人家招法中的精妙处,即使是那少年不曾上山,至多两三载,你也迟早败在旁人剑下。”
“与其说是输给那野少年一臂,不如说,是你输给自己一臂,顺风顺水却在得意时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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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个大亏,谈不上好事,但也绝非祸事。”
老者说完,戏弄似地看了看袁本末的左臂,“上苍还给你留了一臂握剑,有什么好寻思的。”
唯有袁本末知晓,老者这番话,近乎是处处都说在了点上。
既是剑客,又有谁人愿将自个儿变为眼下模样,甘愿弃剑,到头来浑浑噩噩,不知心之所从。
所以灰衣的袁本末左手颤抖,缓缓走到那柄深埋入土中半截的长剑眼前,哆哆嗦嗦伸出一臂,就如同未涉江湖的雏儿,头回被人携去勾栏当中,哆哆嗦嗦瞧着眼前乍泄春阳,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剑柄入手冰凉,舒坦至极,比起身在山溪中尚要畅快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