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一笑。
“面馆酒楼当中掌柜责骂乃至于责打小儿的掌柜算不得少数,行商押车的镖师,办事不利,总是要挨上许多责骂,兴许忙活数月,连点辛苦钱都未必能握在手上,既是身在人世间,有几人能有那等偌大本事,自个儿念头举动能皆由心,这是老夫这等猿奴的命数,既然逃不过,走不脱,又何来什么万千心思。”
温瑜沉默良久,却也是无可言说。
老翁所讲的道理偷梁换柱,话术高明得紧,但明明知晓乃是歪理,但温瑜却如何也不晓得应当如何驳斥,倘若要令自身立在老翁处,未必就当真能与眼前老翁所选迥异,只好是勉强撑起身来,接连吐过两三口血来。各人有各人道理,可既然是没法说得清,路还是要走,一个是走路的人,一个是拦路的人,便也只得出刀。
此世强弩之末,更何况这位老翁古怪至极,分明是刀光皆落在实地,但老者却偏偏是不闪不躲,任由已是渐渐萎靡下去的刀光落在周身,断去无数筋骨,而后又是咯嘣脆响声起,很快就痊愈如初。更何况温瑜浑身上下的毒,已难阻挡,纷纷涌涌朝心脉而去,哪里还有甚余力,不过是一刀刀挥出,泥牛入海,到头来已是难以将刀光贯入老翁躯体。
但饶是如此,温瑜亦是挥刀不止,分明毒已攻心,如此频频递刀不止,自然是毒血攻心愈快,到头来身形已是软倒下去,再难挣动半分。
眼见得事已是做完,老翁瞧瞧已是不省人事的温瑜,起身拍拍两手,胡乱抹去周身血水,突然想起尚要给这女子留口气,挥袖当空抓了抓,而后便放心走出酒馆外,打量几眼那头浑身乌黑的黑獍,瞧见那马儿直直望向酒馆之中,并无甚举动,突然挑了挑眉。
自打酒楼之中那猿猴暴起,整条街巷便再无几位胆大的驻足,胆魄还算尚可的,也已是由打街中离去,远远张望,街面上早就已是空无一人。
但老翁很快又是眯起眼来。
只因远处街心当中,又是一位黑马黑衣黑斗笠的持刀少侠,缓缓驾马走到近前,扮相与酒楼中已是近乎身死的温瑜,半点不差。
“老人家这手神通,已是高过许多人,且不说当世难寻敌手,但也称得上是高明。”
一袭黑衣的温瑜翻身下马,朝眼前眉头紧锁的老翁笑了笑,“倒也不枉费我自从出南公山以来,步步小心,不敢将心思收去分毫,甭管对上何等人都可全身而退,且从来不曾展露身手的,当然不是什么寻常人,老人家虽是身在此地蛰伏良久,尽力遮掩住自个儿的本事锋芒,可终究还是不曾把持好火候。”
酒馆之中躺倒一位温瑜,街面上头站着一位温瑜。
颐章边关地界无高楼,唯独王公阁算是这边关不多见的六层楼宇,虽是算不得多高,但亦可俯瞰大多地界。不过王公阁中近来饮茶生意却是少之又少,堪称得上是门可罗雀,皆因这边关所在地界,虽是与南漓夏松诸地相接,但并无多少生意可做,再者这些年来,大抵富裕之处还够不得此间,于是富贵人愈少,倒是与别国那等国门处盛况迥异,近来愈发冷清,几位闲暇女子小二纷纷走出阁来望风,却也不知是忧心还是实在有些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