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酒楼的小二,为人相当圆滑,说话也是相当讨人稀罕,尤其是斟酒时节手头相当稳当,且有一手巡城的功夫,即是眼前摆齐一行杯盏,使酒壶倒酒无需抬起壶嘴,一气呵成。那时节好容易下山一遭,更是饮酒已至尽兴时,当即就唤来那位小二斟酒,可还记得此事?」
「我先前就留有一手,知晓你这做师父的酒量虽好,却有些饮酒无度,事先同那小二知会一声,使个阴阳壶倒酒,每逢巡城时将你杯盏里盛上酒水,我杯盏之中却尽是清水,如此纵使你酒量远胜于我,当然如何也要先行酩酊大醉。」
水月很是恼火瞪过眼前人,刻意将笑意收起,「说你平日虽是憨直,倒是无端想出这么一招损棋,若是当初遭我识破,又当如何,知晓我性情如何,就真不怕触了霉头遭我赶下山去,到那时可就当真无回头路可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被媳妇抢白过无数遍的叶翟摸摸下巴,笑意突然十足温和。
好像如此多的岁月从人间流淌过去,自己心尖上的这个女子,脾气秉性一如当年,从没有半分褪色处。
「其实啊,白毫山很好很好,但要是没你在那,真要是被赶出去,打死我也不会回去,虽然是那时候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辗转反侧更不知多少次,才终究咬牙要将那句话说出口来,哪怕是给赶出山去,一回不行,就再上门膈应你一回,两次不行,就再去到门外等个两年,何况自认当真是始终将你搁在心底最高的那座山山头上,已尽人力,也没什么好悔的。」
眼见眼前人一改往日温善,断钉斩铁似说出这番话来,水月难得将头埋到叶翟怀中,许久过后才是缓缓笑将起来,说你啊你,老是当年那幅模样,看不穿旁人心思,要说是你在世间停留了数百载年月,旁人听了大概都要笑话。
一位才踏入修行境界低位天资愚钝的少年人,如何躲得过一位境界高上许多,且很是心细的女子两眼,要晓得当日水月虽是酩酊,但仍未曾动用内气,只是杯盏来者不拒,生生将酒量填满,只是为亲耳听见少年人的那句话,也为令自己抛却浑身负担,百无顾忌。这么算将下来,实则水月耗费的心思要比老实巴交的叶翟多上无数,可既然水月乐意,怎会计较谁人出心力更多,谁人肩上担子更沉,谁人前行时节逆风更重,既可事与愿同,有何不可。
所以直到第二日,叶翟才想起原本要问的事还未问清。
云仲来叩门时,已近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