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罢这番话后,那草把菩萨却是忽然一变,原本稻草枯枝身子,变为皮肉,随后竟是双脚落地,舒展筋骨,而后就这么走到老者近前,学后者模样盘膝坐下,吐出口极长的白气来,使枯枝似消瘦的臂膀撑起头颅,舒展全身。
「可真是忙人,在此蹲守半月,横是未见人影。」
老者也不动气,而是自怀中掏出枚葫芦递到这位浑身枯瘦,甚至衣不蔽体的枯瘦中年人手上,后者当真是骨瘦嶙峋,衣裳仍旧是那身破损衣裳,甚至连旧草帽遮掩的面皮,都是皮包骨模样,眼窝深陷,瞧形容极其骇人,也不同老者客套,接过葫芦就向口中倒了几枚莹白丸子,浑身骨节犹似爆豆般噼啪响了一阵,面色也添了几分红润。
「王庭就你这么一位菩萨,还是要悠着些身子,出窍一事本就跟自寻死路没两样,何况动辄出窍寄灵,食多少天才地宝,都是补不回修为本源,年纪轻轻的,还要为日后打算才好,和我这差不多已可盖棺的老而不死之人,还是有不少差别。」
披着身破烂衣裳,手足都露在外的草把菩萨嘿嘿一乐,似乎并不觉得这位老者开口有几分真心实意,于是当着老者的面,晃了晃手中的葫芦,不留情面戏谑道,「真有这等好心,丹药给的却不怎么够数,舍了这身修为,总归是还能活命,可真要是生生饿死,那才是冤。无事不登三宝殿,再说您这位可说是眼下王庭硕果仅存的族老,何时转了性情,乐意关照我们这等下人了?战战兢兢接下的草把菩萨一称,总比不得当年赫罕亲赠的王灵官美名。」
流州人不识,而渌州白楼州之人,多半也无几人仍能记得王灵官这等堪称分量压死人的敬称。
老者本名,无人记得,只记得前代赫罕当年一统大元各部时,有位凭一人之力斩旗先登,于万军丛中屡次先登城头的汉子,传闻中能力抵五马,生生撞翻数位裹甲铁骑,生来神力,又访名山问仙家,得来一身近乎最为圆满的灵犀境,随后就跟随那位雄才大略的赫罕四方奔走,南征北战,却是始终不娶妻不生子,偌大王家,唯有王灵官一人坐镇。或许也是出于这等缘故,在少赫罕同诸位族老算账的时节,王灵官是唯一一位得以善存,仍旧享族老俸禄权势,同其余那些位动辄牵连数百,且不加以约束手下的族老,有云泥之别。
可这位近乎自前代赫罕身死后便销声匿迹的老人,此时坐于田间,半点也没有当年威势,甚至瞧着有些干瘦。
「王灵官,这名字很是熟悉,可惜那人早就死在当年金戈铁马的年月,这只有个姓王的老头,眼看大元如今要换新天,才乐意出来走动走动,无论是替少主分忧,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都算是占了便宜,少赫罕能用老朽,已是感激涕零,还有甚不知足的。」
说罢王灵官从怀中掏出枚铁令,双手交到那位草把菩萨手上。
「赫罕王令,上头空无一字,更不曾有什么鬼斧神工技艺,即使是寻常人拎着枚铁令,也可扯虎皮拉大旗,假传赫罕律令,但很可惜,这些年来并无一人胆敢如此,不妨猜猜,老夫手头这枚令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