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此时之展思,最是深有体会!拥立新君一月有余,每当他想要兴兵攻取珠州之时,朝野反对之声浪总是此起彼伏,各类谏阻理由更是让他应接不暇:
有西门宗室上疏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般打来打去,无论谁胜谁负,伤害的永远是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之西平子民,两方朝野血浓于水,谁是谁非,又何必一定要争个鱼死网破?”
有文官上疏言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摄政王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不愿自立为帝,又何必再起刀兵,获怨于民?不若与民休息,广积福泽!”
有武将更是直接劝谏:“‘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天焱大军所占之西南四州近在咫尺,为何不先行举兵赶走外敌,非要一心内讧?”
……
任凭展思以种种铁血手段强行压制,最终还是收效甚微!而且,就连一同举事之生死袍泽——晋王陆否,也不赞成出兵,给出的说词是:
“你我家眷均在珠州政权手中,不仅受制于人,而且在帝州这些文武百官、门阀世家看来,你我形单影只在此,不过就是无根之水而已,迟早要还政于西门竹那个小皇帝,届时自身尚且难保,又谈何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展思知道陆否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但他不愿那么做!曾几何时,他只是西平王朝一名平平无奇之前将军!战时,追随上将军苏胤,征伐四方;闲时,居家陪伴在父母妻儿身边……可惜,自从上将军战死在天焱全州城外之后,一切都变了!不管是情势所逼,还是命中注定,他如今已高居摄政王之尊位,再无退路!
与珠州政权和谈,迎回家人,展思不是没有想过,但想要落地施行,又何其难矣!先不说珠州君臣会如何狮子大开口,遍观自己这方,不知有多少朝臣之眷属,被诸葛风雨在西门楼破城之时,一同带往珠州?倘若只顾迎回自己家人,而不管他人眷属,恐怕祸起萧墙之乱,转瞬即生;可是想要将所有困在珠州之朝臣眷属,全部迎回,又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帝州去帝号、兵士解战甲!真到那时,纵使合家团聚,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不得不说,诸葛风雨此等釜底抽薪之举,太过高明,他展思确实不是对方对手!
念及于此,展思又想起那个少年!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造成眼下困局之关键人物——秦夜,倘若他能尽快覆灭昭武王朝,或许可以助自己救回家人,护他们今生无虞!是的,展思相信秦夜可以做到,一个为守盟约,将唾手可得之一国帝都,毫不犹豫即放弃的少年英雄,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另外,据出使天焱之袁顶传信,秦夜为了上将军之眷属,不惜当众有求于西门怡景,如此,更加坚定了展思对秦夜之信任!
于是,展思在次日早朝力排众议,除去先前送往天焱皇朝之军资钱粮,再派新任骠骑大将军——孟无伤,统领四万禁军精锐赶赴焱京,听候秦王攻灭昭武所用!
这一天乃西平王朝盛安元年三月四日,即天焱皇朝天一二年三月四日,正是秦夜与皇甫纤心正式大婚之日。
仿佛在互相较劲,还是这一天,珠州之西门刃,也派出四万御林军前往焱京,交由出使在此之曹悟统率,全力协助秦王征伐昭武!
“宰相,展思出兵协助秦夜,纯属破罐子破摔,我朝又何必为虎作伥,不远千里去打这一战?当初上将军不就因为惧怕天焱做大,以致威胁我西平王朝,所以才兵行险着、奇袭全州!有鉴于此,朕觉得今日派兵相助秦夜一事,似有不妥!”
出兵昭武之圣旨下发之后,西门刃茶饭不思,也无意再去恋星宫看望白榆,考虑许久,最终还是在深夜召来宰相诸葛风雨、骠骑大将军况中之、兵部尚书冷生,对今日发兵一事再作商议。
“回禀皇上,此一时彼一时,臣夜观天象,南方群星晦暗,昭武必亡;我西平王朝虽然式微,却可长存!眼下秦夜将二公主任命为秦王王府总管,足见其对我朝之善意,正所谓‘礼尚往来’,我朝此时出兵助他一臂之力,理所应当,皇上不必多虑!”诸葛风雨起身对着西门刃躬身一拜,缓缓说道。
“宰相此言谬矣!二公主屈身秦夜,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岂可因此耽误大事!枉我珠州以正统自居、一直视帝州为伪君伪政,如今他们出兵协助秦夜,我朝也出兵协助秦夜,这般亦步亦趋,再欲嘲讽对方,难道不觉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吗?微臣之意,我朝完全没必要去争什么‘替天行道’之虚名,应当立即撤回四万御林军,准备攻取帝州,收复故土,早还旧都!”待诸葛风雨言毕,冷生脸色铁青、言辞犀利地说道。
“启禀皇上,冷尚书所言极是!承蒙皇上天恩,末将忝居骠骑大将军高位,专司辅佐上将军南征,以期早日收复失地……末将之意,趁天焱征伐昭武、无瑕西顾之际,立即举两州之兵猛攻帝州,定能有所斩获!”况中之语气颇为强硬,还不悦地瞥了诸葛风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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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做事必须踏实地,为人切莫务虚名!’这般浅显之道理,难道本相不懂吗?倘若可以,本相现在就亲自领兵前去攻打帝州,但能行吗?我珠州与帝州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岂能草率开战?仅拿御林军和城防军来说,他们中的这些士卒,大半都是帝州子弟,谁敢不顾天理人伦,贸然猛攻帝州,恐怕他们第一个不答应!”诸葛风雨一改往日温文儒雅之举止,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叫人憋屈!”况中之双手捂面,无奈地说道。
冷生听后,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整个人之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西门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唉声叹气地将案几上之奏疏放好,落寞地走到窗前,一言不发地看向夜空!
“皇上不必如此!展思、陆否等人并无治国理政之才,更无称霸天下之豪情壮志,之所以闹到如今这等局面,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况且,上将军苏胤和他们之眷属皆在珠州,我朝也一直礼敬有加……微臣相信,假以时日,眼下之所有难题必将迎刃而解,还望皇上切莫过于忧虑!”诸葛风雨恭敬地劝慰道。
“对对,提到此事,朕就不得不佩服宰相之神机妙算,想当初,西门楼即将破城之际,宰相不仅将苏胤、展思和陆否等人之眷属提前转移到珠州,竟然还连同带了许多官吏权贵之家人过来,仅此一举,就足以让本朝在和帝州的征战之中,立于不败之地!当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冷卿、况卿,四万御林军出征昭武一事,就依宰相之意,不必再议,朕相信宰相!”西门刃犹如豁然开朗一般,高兴地折回几人身旁,胸有成竹地说道。
“皇上圣明,微臣叩谢天恩!”诸葛风雨伏地叩首。
“皇上圣明,臣等遵旨!”冷生和况中之齐齐答道。
什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此时之展思,最是深有体会!拥立新君一月有余,每当他想要兴兵攻取珠州之时,朝野反对之声浪总是此起彼伏,各类谏阻理由更是让他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