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的第一支舞几近尾声,成批点燃的蜡烛将广场映的辉辉堂堂,安塔夫人离开舞池,取了杯酒。酒里也泡着幽蓝色的花瓣,公国的大公诚心诚意向所有人分享这一种类的玫瑰。
可惜安塔的神情并不好,仿佛能维持最后的体面只因为这是宴会,不能失礼。
拉卡斯特大公也取了杯酒,微笑道:“您心情不愉。”
安塔冷冷看了大公一眼:“您教养良好,幽默风趣,我没什么不愉的,只是难过于真正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她皱了皱眉:“您没有邀请教会的牧师和神父们,我看见了塔迈神父,但他没有上台致辞。”
“神父年迈,我自幼得他许多教导,只希望他能多休息,”拉卡斯特大公微微一笑,“您喜欢今日给您送的幽蓝色干花吗?”
提起这个,安塔勉强消气:“还可以。但税收比例您提的实在是太高,我无力支付。”
在场许多贵族都是这个态度。说绝对付不起倒也没有,但肯定要缩减开支,而这往往意味着生活质量的下降,谁都不想自己利益受损。
安塔轻轻嗅了嗅,又道:“说起来,您今日燃烧的香料真特别,令我感到春日从未离开,仿佛抬手一折就能折下一束花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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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令您感到愉快是我的荣幸,”拉卡斯特保持微笑,“恕我失陪,那边还有几位先生。”
目送着大公离开,安塔收回视线,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虽然下午小憩过一会儿,她仍觉得脑袋有些发昏,自然也没什么再跳舞的兴致。
她端着杯子,想往塔迈神父那里走,边走边漫不经心的想事情,于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先生,是跟在大公身边出席的那个陌生面孔,也许是新雇佣的护卫。
她礼貌后退一步,嗅到空气中的香气,心里开始考虑要不要等宴会结束后去向大公询问一二,当然,她没忘了礼貌道歉。
对方同样道了歉。
提着裙摆一路走过去,刚才看见塔迈神父的地方现在已不见人影,本还想从教会这儿旁敲侧击税收的安塔揉着眉心,缓缓坐了下来,四下一望,仍然没找到人。
她愈发觉得头痛欲裂,晚上的风携带着香气,轻柔吹拂过来,却像是利刃切割头颅。她忍不住尖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杯子里的花瓣爬出来,在杯沿上托着脑袋看她,像一位位可爱的淑女。
好像有人过来问她怎么了,安塔夫人眯了眯眼,听不太清,她踉踉跄跄站起身挥了挥手——好像是酒醉。她似乎听见谁这么描述她,说她醉了酒,需要休息。
她很想说不是的,说她没喝几口酒,大公宴席上提供的酒液浑浊、辛辣,她不喜欢,但出口时又哭又笑,含含糊糊,组不成合适的词句。
她听见自己喃喃骂那些人蠢货,骂他们愚蠢,不知道今天宴席上的所有饮食都有问题,她抖得不行。她觉得自己魇住了,恶魔上了身,不然她怎么会吐出那么多陌生的词句?
她在心里祈祷,颂念着熟记于心的赞美词,她想她不会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虔诚,虔诚的祈求伟大的战争之神投来一点庇护。
她没见过战争,她只在圣经和福音书里读过,只在教会里修女神父们偶尔的交谈里听说过,她当然信仰战争之神,可她终究没有那么渴求战争的胜利……那么现在祈祷,也更像是被恐惧压垮了。
她怎么能说出来这么、这么荒谬的词汇?
明明幽蓝色只是一类漂亮的品种,她却说这会带来惨痛的死亡,她甚至精确报出了年份、地点,报出了那些死在这份影响下的人们,哪怕她不认识。
四下已经是鸦雀无声。
恐惧像无声的藤蔓缠绕着心脏逐步收缩,勒出淋漓血痕,视线里影影绰绰,安塔难以控制自己,她仰起头,只看见夜幕上的星星。
终于有人颤着声音说安塔夫人酒醉了,说的都是胡话,边说边示意人送夫人回去,但与他们一起保持沉默的拉卡斯特大公忽而又不沉默了,他神情严肃的站了出来,语调铿锵有力。
“事已至此,美丽的夫人小姐们,亲爱的先生们,我想大家应当都对米卡公国的历史有所了解……我们本来是归顺朵图靳帝国的,我们原本信仰的是生命之神,祂仁慈的赐予我们丰饶,赐予我们富足。”
有人大声道:“拉卡斯特大公!请您谨慎您的言行!”
“我谨慎一辈子了!”拉卡斯特大公空前的激动,“我的父亲、母亲都被教会杀了!只因为他们不听教会的话!现在教会还要以我的名义提高税收,逼迫我帮他们办事,只为了筹集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