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周某私事,不便相告。”
周意然比之石头坚挺,脑子里有策略经书,却装不下风花雪月的弯弯绕绕。
对于男女这点事儿还止于手底下的兵口无遮拦时开的荤腔,还未开怜香惜玉的那一窍。
詹十鸾面色一僵,扯出个欲哭无泪的尴尬笑容。
她自来了大启,叫詹南禹安排着四处找不痛快。
便是个家里教一教,知晓廉耻的女子,都不会做出这样孟浪之举,而她一国公主,却是身不由己,连连自轻。
“统领说笑……十鸾是想着,问一下您是否顺路……”
“不顺。”周意然想也没想,连顺哪里都不问,“公主问错人了。”
他定定看进詹十鸾的眼底,将里头藏着的挣扎与痛苦瞧得分明,却不感同身受,也不怜惜困苦。
“京中数万万人,公主随意找一个,都比问周某来得有用。”
詹十鸾也想不到他会这样直接果断,后头的话也被堵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是否是大启的特色,目前她接触的两个男人,都与外头大不相同。
直来直去,强势又硬气,当然,也不排除她压根儿配不上他们动脑子,耍手段。
周意然还好些,至少还注意着她是一国公主,那位却是敷衍得眼神都欠奉。
女子苦涩极了,周意然抬手抱拳,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策马而过。
只略过她身侧时,头也未偏,薄唇翕合,话语随着飒飒风声传来,低沉难辨。
“贵自怜矣。”
单单四个字,明明灭灭听不真切,传入詹十鸾耳中,她脸色大变。
转身望去,男人微俯着身子,胯下骏马高高跃起,只给她留下翻飞的衣角同男人乌发下硬朗的下颌线条。
詹十鸾像是被抽去了呼吸的本能,没了反应。
耳边的字眼像是进了十八道回旋的窄巷,反复盘旋,振聋发聩。
像把小锤子,将她的心脏一下一下击打得血流不止。
贵自怜矣。
贵自怜矣。
詹十鸾人生大起大落,父王说她是南度至宝,将她养得像是菟丝花缠绕连绵。
她可以有万千宠爱,却只能按照父王安排好的轨迹,像是一樽照他心意长大的人偶娃娃。
光鲜亮丽,里头却空荡荡。
后头父王出了事,她便成了皇兄手里的牵线木偶。
不管两者是谁,都从未真正将她当一个有意识,有灵魂的人。
可今日有人对她说,贵自怜矣。
自怜,自怜。
妙的便是前头那一个“自”。
自我,自立,自尊,自爱。
一个建立在人能独立思考,自在行走基础上的字眼。
一种真真正正剥离依托,无足之鸟生出肢爪落地般的实在感。
明明周意然已离开许久,詹十鸾却觉得他打马而过留下的风沙以及衣带缠乱带来的利劲。
全都后知后觉地落在她面上,割得眼角生疼,被迷得泪流不止。
***
周意然翻身下马,看着眼前不大的铺面,男人周身凌厉,路过的行人避开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头打量。
他没多停顿,走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一声怪里怪气的大叫。
“全是我卖的!啊哈哈哈——”
薛家的那小胖子插着腰,对着已经空了的货架笑得不能自已。
而那在自己想法里本该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人儿,抱着手,挺着小肚子,站在薛福蔚身后。
小嘴巴翘着,一张小脸神气极了。
在她腰间,用根红绳,挂着个罐子。
罐子被人洗刷了干净,却还是能看出残破,被绳子绑着,一直拖到地上。
一身锦衣,拿出去值万金,却不想腰间一根红布,地上坠个破烂。
小人儿每走动一下,罐子也跟着一同在地上被拖着走。
原是傅锦梨用过饭还惦记着她的破罐子,可上头又是泥又是灰的,她也浑不在意,一股脑往裙子上抹。
最后是刘婉发现了,给她打了水擦手,又拿湿布将裙子也过了一道。
不过这裙子用料讲究,名贵也娇气,擦了也不见好到哪里去,上头都是灰扑扑的爪子印。
只得拿了新的小碎花布匹给她当小布兜给系着。
见她宝贝着她的小破罐,还一道洗涮干净给她拖着。
小人儿憨头憨脑的,粉裙子罩碎花,整一个小土妞。
现在小土妞在这儿求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