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前雇佣打杂的临时工,具体姓名我没太多留意,只知道他家住天河乡,所以大家经常以“天河人”称呼他。当时,他也分得一箱白酒,他向我们打听这酒的价格时,有同事回答:“一箱酒最少两百块,估计年后市面上还不止这个价,卖到三四百也是有可能的。”
他喏喏着:“俺不喝酒,俺要钱,俺拿酒跟老总换两百块钱。”
我阻止他:“把酒换成两百块钱?这不划算,您再考虑考虑。”
他摇摇头,当即抬脚冲进办公室找老总。最终大家提着酒,只有他喜滋滋地揣着两百块钱。
年长的会计略含着悲悯的口气喃喃自语:“对于有的人来说,两百块钱就是‘大钱’啊。”
年初一暖阳当空,初二我轮值,谁知一早天气突变,寒风肆虐,漫天飞白絮。这种恶劣天气里很少有领导愿意外出查岗的,所以十点刚到,我打算关门离去。没想到那位“天河人”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一根甘蔗粗细的树棍子挑着两个尿素口袋,一头装着棉被,一头装几件换洗衣服,隔着口袋还有突出来圆鼓鼓的东西,应该是搪瓷碗或者饭盒吧。
我招呼他进来,他冲我摆摆手,说自己脚上有泥,怕弄脏了地板。尔后他告诉我,他要去南方的工地干活了,想来打个招呼,道别一声。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球鞋早已经湿透,泥泞顺着脚踝爬到了膝盖,大腿也潮了半截。
“这才年初二就赶着出去,缓几天不行吗?”
“俺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二十出头啦,他们都要在城里买房,没房子娶不上媳妇,不干活不行啊?”他把肩上的担子从右肩膀换到了左肩膀。
“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行,买房需要一家人共同努力的。”
“是呀,指望俺一个人怎么行?不过俺要是多累一点,他们就少累一点。现在趁着俺身体好,能累一点是一点。”
“还是进来吧?感觉这雪越下越大……”
“不了,俺要走了。没啥,人活着就要干活的,这力气留着也不能攒起来用,留着干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说完,他转身走进茫茫风雪。
那年夏天,听说他在工地出了事故,家属收下死亡赔偿款40万之后愿意私了。后来,工友们私下悄悄串话,说他是故意从16楼阳台跳下,还说他想给儿子尽快买房……
究竟是何原因,无从查证,事实真相谁也说不清。那年秋天,天河人的两个儿子各分得赔偿款20万,他们交了房屋首付,终于在城里圆了购房梦。
昨天中午,熟人告诉我,说当地有几个回乡过年的民工不顾此次肺炎疫情的严重性,又搭上私家车返回原先的小作坊做工去了,说完他对几个返程民工一通咒骂,还不忘加上一句“要钱还是要命”作为愤怒情绪的爆发和总结。
“他们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
“你懂什么?”熟人火大,险些要跳脚。
我没辩驳,我能理解他们赶着出去做工那种焦灼的心情和无奈的行为。
是的,不持家不知家难持:柴米油盐,生活必须,房贷、车贷、消费贷、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费、网费、话费等等,老人孩子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林林总总都要花销,他们总窝在家里怎么办?
诗人王尔德说过——在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确如此。
我自认为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最起码不功利,其实有时候我还是认为金钱对于富人来说就是一沓纸,是一串数字,但对于穷人来说,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毫不夸张:金钱就等同于生命!
对于返程务工的人,我理解,我尊重,我祝福,我想说:注意防护,祝君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