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县十月八庙会,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集市上人们挤得前胸夹后背,挑担子的农夫既顾前又顾后,前面怕撞到人,后面怕晃到人。他们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乡下,种了些菜,趁着庙会来这凑个热闹,赚几个钱补贴家用。那卖糖人的秀出自己的手艺,一双手一剪一揪,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糖人就在他手上生出,交给一个个儿童,儿童得了糖嘻嘻哈哈地笑,在人群中乐呵呵地跑。正值正午,小贩吆喝了一上午,嘴口干舌燥,过往的行人也嫌太阳毒辣,纷纷到茶铺中讨口茶喝。
茶铺中有个平话先生,他是店老板请过来坐镇的。时逢庙会,老板为了尽可能吸引人,也为了和其他茶铺竞争,专吩咐伙计找了个平话先生,请他在茶铺中讲一天话,为他招揽招揽顾客。平话先生在茶铺坐了一上午,那嘴是从来没停过,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托平话先生的福,老板这一招也确实见效。在这个地方,好的平话先生不多,况且今日庙会,来的人很多都来自乡下,只听过树下大爷的唠嗑,何时见过这种稀奇事物。
观看满街的茶铺,就他们这一家最热闹。刚一批客人离开,另一批客人立刻补上,位置坐满了找不到位置,人们就围成一圈,将茶铺围得水泄不通。后面的人实在挤不进去,就张望一眼,看看周围摆设记住茶铺的位置,等待游过一圈后再来听这先生讲话。
要说那先生的故事也不算多,他是几个故事反复讲,来回讲,讲的自己都快厌,怎奈群众耳朵不生茧,纵使有的已经听过这故事却还要再听一遍,并且越听越高兴,茶水在这都不知喝了第几碗。老板看着客人不绝,笑得是合不拢嘴,钱不知收了多少。看平话先生劳累,只将其中一部分拿出献到先生台前,先生掂了掂重量,捧着这沉甸甸的铜钱也不好抱怨什么。没办法,自己本就是吃这门饭的。稍饮杯茶水,他就又张开羽扇,向新来的观众重讲这今天的故事。
“话说这十月八庙会是咱们离县一直以来的传统,是先贤从百年前就定下的规定,可是近年来国家遭逢战乱,天子愁眉苦脸,看着国库日益亏空,大臣纷纷上奏,建议全国节俭。于是天子下令将那全国各地大小集会,除去腊会与春会,其余纷纷取消。这一取消几年来街道是人丁稀少,商贩凋零,偶尔有几句叫卖传来,人们还未听细声响担夫便已离开。按理说今年也该是与前几年一样冷冷清清,可大家也看到了,今日街道是人山人海,来往行人那是络绎不绝,乡下的农夫大清晨就着急赶市集,就为换几个零钱补贴家用。可是本该取消的集市为何又办起来了呢?”
有几个好事的在讲话先生刚说完便着急呼出答案,他们一个个手舞足蹈,不管身后的人对自己的抱怨纷纷站起来大叫:“因为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唉,这几位小友说对了。这全赖我们国家近来发生了件天大的喜事。话说月前天子下令出兵妖境,大将军崔成与他的仙客们合力大破妖族,连杀得他们退了好几百里,一直退到尚前河与官军隔河相望才停战。这次,官军一举夺回了三个州郡,许多生活在失陷区的老人那是无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纷纷喊道:‘没想到我们还能见到官军’。那大将军得了胜,就派手下的得力干将镇守三州,自己亲率兵回朝拜见天子。那天子在后方听闻捷报连连本就是龙心大悦,等亲眼看到将军竟亲自走下龙台,挽着将军的手夸赞他是国之栋梁。对于有功之臣那是该封赏的封赏,该拜相的拜相。那将军是承蒙圣恩,风光无量,仙人功高至伟,大得封赐。天子高兴下,宣布大赦天下,恰逢马上要过十月八,趁着喜劲就要与妃子出宫游玩,于是下令把这全国这回庙会恢复。我们这小小的县城也蒙得天子圣恩,这庙回才重新办起来。你且看那将军……”
苏令和凌垠端着茶杯,任由周围人怎样欢呼也不理会,只等茶的热气微微散去,捧着杯将茶水送入口中。本来三人应该是继续在街上游戏,可戏林儿看到这里有平话先生,其从未见过,硬拖着二人来这茶铺听故事,尽管他们二人不感兴趣,可没办法,担心三人分开失散,所以不乐意但还是得陪着师妹。戏林儿自来到这茶铺听话,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一直捧场喝彩,随着那观众一起欢呼,好似有用不尽的精力。她的一双耳紧盯着讲话先生的嘴便不离开,听到故事精彩处连连叫好。苏令和凌垠不感兴趣但也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听个尽兴,二人在旁喝几杯茶水温温肚子。
“师妹真有精力呀——“
喝着茶,凌垠看着戏林儿那彷佛要射出光线的眼睛。他们三人已在离县玩了一上午,不管何种事物,对他们这位不曾下过山的师妹来说,都是新鲜的。她从庙会开始就没停过,一会儿玩个投壶,一会儿摘个花冠,她和苏令陪着这师妹倒来倒去,虽说也确实玩的欢乐,但奈不住心中疲惫,好不容易要找个地方歇息,又被师妹拖到这茶铺中听平话。她真担心若师妹一直这么兴奋下去,一不留神就劳累过度被鬼差收走。
“不怪她,你也不想想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哪见过几次这种场面,兴奋点儿也是当然的。”
苏令见小师妹那么兴奋也只是笑笑,右手悄悄地攀上凌垠手背,将她摊在茶桌的手握住。凌垠脸上虽不好看,瞪了苏令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将头别过去,只当没看见苏令的动作。苏令见此也就大胆起来,顺着手臂就想向肩膀搭去,就在即将爬上肩膀,将凌垠一把抱住时,突如其来一记打,他的手被重重拍了一下,他赶忙将手缩回。凌垠的眼紧紧盯着他,眼似条吐信的蛇,貌似在说:别太过分了。苏令被打后也不说什么,还是大胆地将手叠在凌垠右手上,嘴上仍挂着微笑。
“看一看瞧一瞧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