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腿汉子一跃而起,道:“你却在骂谁?俺也是一介草民,说句公道话又怎地了?”
中年书生斜眼冷笑道:“我虽眼力平平,但也瞧得出谁是忠厚百姓,谁是恶官的凶奴!”也不等泥腿汉子搭话,左手成抓,疾向他咽喉狠抓。那汉子见这一招出手凌厉,不敢再装模作样,腰身一扭闪过,顺势伸出二指向中年书生双目点去,中年书生龙抓本是虚招,后手早有提防,举掌横起一档,那汉子收势不及,二指戳在掌心,直痛的深入骨髓,他此时也顾不得伪装身份,大呼道:“点子手硬,二哥快来助我!”
此前与他假意争执的那名船客闻声跃起,右手单拳直击中年书生面门,中年书生侧头冷笑道:“二哥三哥四哥,原该一起上来才好。”不去回击攻过来的那人,却飞出双脚,转身向他后方的两名船客蹬去,那两人猝不及防,被他双双踢中胸口,登时口喷鲜血负伤栽倒。泥腿汉子大惊,正愣神之际,忽感掌风扑鼻,原来是中年书生举掌拍到,慌乱间急忙架起双臂格挡,却仍迟了一步,被一掌击在肩头,将肩胛骨打了个粉碎。他那帮手眼见三名同伴被一一击倒,气势先自馁了,等到中年书生抡掌过来,一时乱了方寸,来了个顾上不顾下,被一脚蹬在胯上,也跟着摔倒委顿在地。
这事不过是在一瞬之间,那中年书生各用一招便将四人打倒在地,足见此人身具高深武功,孙妙珍低声道:“这人身手不下一般武林门派的掌门、派主,瞧他用意,当是要救这个巡按御史甘大人,这两名官老爷怕是要倒大霉。”
程鹊道:“听来御史甘大人倒确是个好官,但盼这位大侠能得偿所愿,救他脱离毒手。”
李劲松见四名手下不堪一击,又后退了两步,中年书生道:“李大人,你埋了四个草包在人丛之中,能济得什么事?咱们好商好量,你们放了甘大人,我也不来与你为难,待会到了岸边,自行逃回济南府罢。”
李劲松兀自强作镇定,喝道:“你究竟是何人?一心要劫取朝廷钦犯,可是甘祥的同党么?”
中年书生道:“我与甘大人萍水相逢,今日乃是初见,此前并不相识。只因他一心为民,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我便要来打抱这个不平!”
李劲松道:“你想单枪匹马劫走罪犯甘祥,可也没那么容易!你以为打倒了几个差官便能为所欲为?乡亲们!若非要犯甘祥来山东搅闹,灾款早便下发下了,如今我们捉了他去,将他顺利送到府衙治罪,那便一了百了,大人们体恤民情,必会将朝廷拨款尽早派发。可这位大侠定要与官府作对,不肯让罪犯归案,到时候又要弄得赈灾遥遥无期,各位老乡,你们却答不答应?”
众百姓都是短见薄识之辈,一经他煽风点火,都跟着焦躁起来,有几个年轻的船客愤然站起,护在八字胡和甘祥身前。中年书生眉头一皱,心中暗暗叫苦,对付官府爪牙,他自不用客气,可对这些穷苦百姓也讲武弄粗,那便大违初衷,眼见甘祥万念俱灰,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知道在此人心中,皮肉之苦、生死性命倒也不算什么,但他一心为民,到头来却被百姓误解痛恨,那才叫人难过。想到这里把心一横,道:“众位乡亲,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且听我来一问,你们是恨贪官,还是恨要将贪官铲除的甘大人?”
李劲松道:“谁阻碍了发放灾款,乡亲们便恨谁!”
中年书生道:“是!杀了贪官,那便无人阻碍发放灾款。”
李劲松冷笑道:“天下官员何其多!你杀的尽么?”
中年书生道:“杀不尽,却可杀几个以儆效尤。诸位乡亲,东平府的知府王宝、商河县的县令蒋大昭,这两个贼官便是死在我的手中!可我一人能为有限,如今我要救御史甘大人出去,好令他上奏朝廷,肃清山东官场的不良之气,你们到底让是不让?”
众人闻听皆是一惊,两名赃官被杀的传闻在两岸家喻户晓,百姓早已将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士奉若神明,他们对甘祥、李劲松讲的官场是非无从分辨,但对这为民除害的大侠客却打心眼里钦佩赞同,这时听说便是此人,一个个脸上都现出崇敬之色。李劲松见众船客动摇,喝问道:“口说无凭,你想临时抱佛脚蛊惑民心,却有谁来信你?”
中年书生见百姓果然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明知你是用计激我,但这次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本想放你们得过,是你自己一心求死,今日只好再杀两个贼官祭天。众位乡亲,请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瓦纽,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两枚官印。
一个青年船客失声叫道:“是两位大人丢失的官印!原来他果真便是黄河大侠!”众船客都是一阵骚动,李劲松嘿嘿冷笑道:“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杀你个二罪归一。”
八字胡不等主人下令,将甘祥往地上一掼,飞身来战中年书生。中年书生眼见他拳脚齐到,叫了声:“来得好。”合掌上前迎战。那八字胡可比四个寻常官差厉害的多,出拳凌厉有风,步法沉稳灵动,饶是如此,却仍不是中年书生的对手。两人战了十来个回合,八字胡被一掌扫中肚腹,只觉五脏如翻江倒海一般恶痛难当,知道自己并非其敌,连忙跳出圈外,倚靠舱壁调气运息。
中年书生道:“你诱我出头,却只带了这等帮手,又怎能捉得我去?今番只怕连自家性命也要赔上了。”
李劲松淡淡地道:“原来阁下早知道了。”
中年书生见他毫不慌张,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心下一震,重向四周船客看了看,一眼瞥见娄之英等众人,还道也是官府请来的帮手,心中暗叫不好,一把拎起甘祥的腰带,双腿一点,冲到舱门跟前,正想夺门而逃,却见门外伸出一对手掌,携挂风声朝自己面门而来,中年书生不敢怠慢,赶忙放下甘祥,举起双掌迎架,四掌相交之下,只觉对方内力惊人,急冲冲后退了几步,险些气为之闭。
李劲松哈哈大笑道:“逆贼,我千里追踪,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且到窗边观瞧!”一拉窗棂帘布,众人无不大惊。原来此时坐船并未向对岸靠拢,而是顺流直下,重又驶入黄河河心,只因行的缓慢,舱内竟无人知觉。不仅如此,河面又排满了小艇小舟,上头有不少官兵手持刀枪弓箭严阵以待,将坐船困在了中间。船上众百姓见了这等阵仗,都吓得聚作一团,连大气也不敢出,娄之英等则暗叫糟糕,当此形势,任凭武功再高,冲出坐船面对滚滚河水也无从施展,众人低声略一商议,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行事。
此时舱门亦已大开,有两人闯进舱来,其中正有和中年书生对掌之人。李劲松道:“两位上差,卑职已验明正身,杀害朝廷命官的,确是此人无疑。”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从左右同时猱身而上,和中年书生战在了一处。中年书生与先前对掌之人功夫在伯仲之间,此时以一敌二,那便远远不是对手,苦撑了二十来招,被一拳击中后背,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才没当场吐血,但丹田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四肢毫无力气,却已不能再战。李劲松看出便宜,抽出佩刀上前一挺,指在他的眉心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中年书生调匀气息,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调来这许多官军和高手,原来不是要捉甘大人,是要拿我来着?”
李劲松冷笑道:“逆贼,今日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有何德何能,能调遣这许多官军?这两位上官更是潞王府的高手,乃是杜严章大人亲自向王爷借调来的,实话便对你说,便是杜大人自己,如今也亲自到了,今日我看你是难逃公道!”
中年书生苦笑道:“连吏部郎中也都来了?呵呵,当真是好大阵仗,可也太瞧得起在下了。”
舱内船客适才说了不少非议官府的话,及后听李劲松表明身份,都怕遭到迁怒报复,这时再被那泥腿汉子扇风鼓动,也都跟着纷纷附和,责骂数落起甘祥的不是来。甘祥跪倒在舢板上紧闭双目,听的不住摇头,一张面皮白的甚是吓人,中年书生见百姓被蛊惑的颠倒黑白,甘祥脸上尽是失望之色,顿时激起了侠义心肠,运气大喝道:“众位乡亲,莫要听这人搬弄是非,什么官场规矩?贪赃枉法难道还要百姓感激涕零不成?甘大人为民鞠躬尽瘁,宁可舍了官爵和性命不要,也要与这帮贪官污吏拼斗到底,他又何错之有?你们如此呵责一个好官,让他怎能不伤心落泪?这人摆明了也是恶官的鹰犬,大伙可莫要叫他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