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邵身躯一震,没成想此人便是贺经纶,连忙重又纳头再拜,贺经纶摆手道:“七大派同气连枝,向来平辈论交,邵掌门,你我皆是一派之主,那也没什么差别,我可受不起你一拜。”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邵旭脸上一红,道:“小子才疏德薄,只因敝派遭故中落,不得已才坐此位,实在惭愧的紧,哪里敢跟您老人家比肩?”要知七大派首脑固属同辈,但毕竟各自年纪不同,关世族、端木仲、吴浴、卓清道长都是人到中年,普绝大师已过花甲,贺经纶更是年逾九十,只有邵旭因潜山派惨遭灭门,派内人才凋零,他才临危受命,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实则算起来,他比贺经纶小了两辈还不止。孙协又给二人介绍其他几位武林前辈,那都是河南一带有名的拳师、门主,众人谈起巧遇的经过,原来孙协收到紫翠庄派来的书信,言明二十年一期的英雄大会即将日满,紫翠庄庄主宋自通自告奋勇,广撒名贴,希冀承办此次盛会。孙协接到信后心中雪亮,知道这次英雄大会不仅是群龙聚首,还跟四十年前的朱氏惨案有关,此事干系到天下武林安危,他思索良久,决议北上找老友少林方丈普绝大师相商,正欲出门,忽闻门上报有贵客到访,来人正是天池派掌门贺经纶。他二人私交本薄,平日极少走动,孙协略一忖量,以明其意,必是贺老儿知晓了前时他弟子方平跟孙立琢的冲突,特地从西域千里迢迢赶来中原向自己示好,于是连忙吩咐将这位贵客请进门来,两人寒暄过后,果然贺经纶提起之前两派弟子的冲突,直言自己管教不严,以致门人行事鲁莽荒唐,孙协也连连致歉,二人这一番交心,彼此更近了一步。贺经纶也收到了紫翠庄请帖,谈及英雄大会,听说孙协想北上少林,便也来了兴致,两人一拍即合,一同赶往嵩山。待到得河南境内,周遭的武林人士得闻武圣和天池派当家到来,都纷纷要攀交接风,孙协本不欲多事,贺经纶却兴趣盎然,他虽年迈,但天性喜爱热闹,童心极盛,所到之处,和众武人无不打的火热,大伙见二人要去少林寺拜山,都想齐去,最后贺经纶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跟着孙协一起来到了少室山上,今日也是刚到,大伙正谈论间,知客僧匆匆来禀,说是娄、邵两人到了,众人这才得以相见。
孙协说完前来的情由,问起娄之英先前的遭遇,娄邵二人将西北战事粗略说了,彼时少林寺虽属金国管辖,但众高僧向来都以汉人自居,是以听闻宋军大胜,都忍不住称赞,娄之英见孙协丝毫未问孙氏姐弟的下落,便也装作不知,于孙妙珍姐妹就在山下民宿一事也绝口不提,众人又谈论了一阵,普绝问起娄之英此番的来意,娄之英离座施礼道:“晚辈冒昧,今日斗胆前来,是想跟普真大师借贵寺的《万行经》一阅。”
他此话一出,孙协、贺经纶等外人均是一头雾水,但少林寺内众僧无不身躯一震,那《万行经》是由上代高僧洪廷法师亲著,一年前曾险遭失窃,后来还是娄虞二人推破此案,才将经书找回,众僧均知这事和朱七绝隐隐相干,只是不明娄之英为何当日不看,却到如今特地跑来借阅。普真是藏经阁首座,又是洪廷法师亲传弟子,他听闻要借此本经书,眼中精光一盛,道:“娄少侠,万行经也不过是寻常经书,名山大寺多有所存,并非孤本,怎地却要借阅本寺这一本来看?”
娄之英见眼下人多,不便说出跟朱氏宝藏的牵连,躬身道:“晚辈听闻万行经乃贵寺瑰宝,既如此珍贵,则必有道理,想是其中记载了与众不同的妙谛,是以晚辈想要借阅。”
普真盯着他看了一阵,道:“此经为先师手著,的确收录了不少自家心得,不过先师坐化前曾有遗训,万行经不得轻易外借,还请娄少侠海涵。”
娄之英听他说出“不得轻易”这几个字,那是留了一丝冀望,心中一宽,问道:“敢问大师,如何才能借得该经?”
普真又凝视于他,轻轻摇了摇头,娄之英顿觉气馁,刚要回座,忽听普真说道:“切让孤其卡热。”众人面面相觑,孙协、贺经纶等均以为老和尚突然念起了梵语,想是跟这经书有关,寺内众高僧却听出此语并非梵文,但究竟意为如何,却不得而知,娄之英因前时追踪完颜斜哥和卢轩,曾在青唐驰骋数日,跟着上官青学过几句当地土语,知道普真说的乃是吐蕃话,那“切让”是你的意思,卡热则有“为何”、“什么”之意,这句话连起来大致是说“你有什么”,猛然间福至心灵,道:“大师,晚辈有一字条,上面也著着吐蕃文字,烦请大师过目。”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来,正是从《七绝策》尾页撕下的,双手呈给普真。
普真郑重接过,扫视数遍,这才点头道:“不错,先师临终遗言,正是说手持此字者,方有机会借阅万行经,只可惜时过境迁,娄少侠着实来晚了些。”
娄之英不解其意,不知他说的晚了是指什么,个中玄机,只怕便在这机会上,索性问道:“洪廷法师所言的机会,还请大师解读。”
普真道:“先师遗训,说此事事关重大,万行经不能轻易给人,倘若果真有人持字来求,那也要设立三道关卡,以武会友,让其连闯三关,足证来人德才兼备,才能给予真经。先师说这话是在二十余年之前,他这三道关卡,正是由普本师兄、普净师兄和贫僧三人主持,他老人家原以为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携字前来,没成想这一等便是二十多载,普本、普净两位师兄也早圆寂多年了,如今只剩贫僧一人,还如何设置这三道关卡?”
孙协这时已然看出,娄之英亟需要借少林寺这本真经,虽不知他用意为何,但念及两家交情,仍想助他一臂之力,于是开口道:“大师明鉴,洪廷法师的本意,想必是怕所托非人,而非存心压着真经不放,无奈天意弄人,直过了这么多年,才让娄贤侄得此机缘。既然贵寺两位师兄均已仙逝,不知大师可有他法,令以回旋?”
普真摇头道:“先师遗训,贫僧不敢忤背,还请武圣宥恕。”
贺经纶这时也插口道:“普真师父,贺老儿来给你出个主意,既要设立三关,那么虽然令师兄已殁,但贵寺好手如云,仍可挑出两名高僧共同主持,岂不一样?”
普真仍不为所动,道:“贺掌门此言差矣,此乃先师私事,若让本寺其他师兄弟为此出力,未免不妥。”
贺经纶道:“那便再从你同门中选出两人来,又有何难?”
普真道:“贺掌门有所不知,先师座下众僧,唯我三人有好胜之心,其余师兄弟只精于佛法,于武功一途无有建树,不能设立关卡。”
贺经纶道:“那也好办,你普真大师武功高超,这位娄小兄弟也只孤身一人,你跟他连战三场,替了两位师兄,也就是了。”
普真又摇头道:“贫僧武艺低微,远逊二位师兄,我独个儿出战,倘若失手落败,那不但坠了师兄的威名,也大违先师遗训,恐仍是欠妥。”
其实少林此一代高手,向推藏经阁首座普真大师为全寺第一,即令方丈普绝、般若堂首座普海亦逊其一筹,所谓远不如两位师兄云云,实乃普真谦辞,贺经纶见老和尚冥顽不灵,也不禁火气上涌,愠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瞧不如这样,我跟孙老弟代替仙逝的两位高僧出战,你且宽心,我二人一派宗主,断不会留情相让,保你这三关公允平正,你瞧如何?”
普真踌躇不语,贺经纶道:“你若不肯,那便是说贺老儿跟孙老弟远不如你,不够资格替你出战,大师可有此意么?”
普绝见两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失了和气,贺经纶虽然童心颇盛,但在江湖上威望极高,俨然七大派之龙首,真要因此而冲撞于他,实在得不偿失,何况这本《万行经》也并非什么禁品,便是给娄之英借阅想来也无大碍,索性站起口诵法号,施礼道:“阿弥陀佛,贺掌门莫要误会,普真师兄绝无此意,想是他念及师恩,不敢忤背洪廷师叔的遗训,不过所谓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凡事都当通权达变,既然祖训不可违,那么稍加变化,令其顺从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普真师兄以为如何?”
娄、邵身躯一震,没成想此人便是贺经纶,连忙重又纳头再拜,贺经纶摆手道:“七大派同气连枝,向来平辈论交,邵掌门,你我皆是一派之主,那也没什么差别,我可受不起你一拜。”说罢又是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