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势上来讲……如果真有所谓大势的话。
变法是顺应大势的东西,而牧野碑所代表的血脉规则,就是逆大势的东西。
从理论上讲,任何一个主张变法的国家,都不应该会反对干垮牧野碑。
但事实并非如此。
弄垮牧野碑,对各大世家现存的人,影响并不会特别大,但即将出生的后辈,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血脉规则一垮塌,从天赋来讲,世家会失去所有的优势。
赵暨就算再主张新规则,也不得不考虑王室宗室后辈人才的问题。
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已经享受千年的利益。
这件事情难于登天。
嬴无忌眼睛微眯,也难怪韩倦找的是自己,而不是黎王室。
只是……
南宫燕会通过损嬴赵血脉的方式,逼迫嬴赵打开冢盘。
韩倦这剑意,改变不了南宫燕造成的恶劣后果,但却能
将嬴赵受到的损失,让其他所有世家都享受一遍,达到强行拉平的效果。
对这个效果,嬴无忌可以接受。
但赵暨很难接受,因为无论如何,赵氏源源不断的天才,都是王室最大的底气,两败俱伤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重新打开冢盘,还是一个大概率的事件。
自己费劲吧啦,甚至可能受到反噬,但结果实在很难让人满意。
韩倦却又把剑意推了过去:「旧的规则越弱,新的规则诞生越快。嬴兄,这天下乾黎两国走在变法最前,难道还舍不得区区血脉规则么?」
听到这话。
嬴无忌若有所思,是这个理不假。
只要新规则创立,自己那近十万的学生,大概率会捞到大利。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同样的理由,我没办法说服陛下。这么做,冢盘依旧会打开,他们该重塑血脉规则,还是会重塑。与其这样做,我还不如去阻止他们接近暝都中的牧野碑。」
韩倦笑道:「嬴兄放心,他们成不了!」
嬴无忌眉毛一挑:「你有办法?」
韩倦笑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嬴兄只要信我便可!」
嬴无忌注视着他:「那反噬呢?」
韩倦若有所思:「暝都只是当今世界的属从,规则的反噬会大大降低,却也不是寻常胎蜕境能够承受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嬴兄!你想成为暝都之主么?」
「哈?」
嬴无忌吓了一跳。
韩倦点头:「我解决不了反噬,不然也不可能现在都重伤未愈,这次你必然会受伤,而且我帮不了你,哪怕你是二品灵胎,也至少全力疗伤一个月才能恢复。
….
莫管嬴兄想不想这么做,这都是我下山的任务,算我欠嬴兄的,不过可以用暝都的秘密来补偿。」
嬴无忌来了兴趣:「你说的暝都之主,是当暝都的傀儡么?」
「这我不保证!」
韩倦诧异地看他了一眼,没想到他对暝都的了解居然这么多。
思忖了片刻说道:「暝都本身就是一个大恐怖,但不论多么恐怖,它都是依靠现世而存在的,嬴兄你且看!」
他大手一挥。
身后便出现了一个木制的傀儡。
傀儡身体看起来毫无生机,却有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它看着韩倦能够随意走动,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可惜,它动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木偶傀儡的各个关节,都冒出了一根根细丝,细丝飞快延长,连通到了韩倦对应的关节上。
从这开始,无论韩倦做什么动作,傀儡就会做什么动作。
韩倦不动,它就只能跟着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傀儡眼神的贪婪越来越盛。
这会,韩倦停下了动作。
傀儡却没有向以往那样停下,而是狂躁笨拙地想要摆动自己的四肢。
幅度不大,却是实实在在在动,甚至略微有些影响韩倦的动作。
韩倦澹澹一笑,直接挥剑斩断了丝线,傀儡便轰然倒地,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学会怎么动了,就企图喧宾夺主,让韩倦成为他的傀儡。
韩倦,对应的是现世。
傀儡,对应的是暝都。
而这丝线……
嬴无忌问道:「这丝线,代表的便是规则?」
韩倦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暝都这个世界,本身只是一个有意识却没生命力的傀儡。一开始,它是死的。但利用规则锚定现世之后,它活过来了。
若是一个活的暝都,你自然成为不了真正的暝都之主。
但若暝都死了呢?」
韩倦笑了笑,俯身攥住傀儡断掉半截的丝线,然后像绑死狗一样,把它绑在了木桩上。
嬴无忌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自己斩断暝都与现世之间的血脉规则,这截断了的丝线,便攥在了自己手中。
若是斩断所有规则的联系,那自己就很有希望成为暝都之主。
到时候,暝都就像是这死狗一样的傀儡。
就算还有意识,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到时。
如果里面真藏着魔种的秘密。
自己也不是不可能平安获得,就不用担心花朝的安全问题了。
….
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嬴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像牧野碑这样的,还有几处?」
韩倦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能向嬴兄保证,毁掉暝都的牧野碑,丝线至少能断三成!」
三成!
嬴无忌陷入了沉思。
虽然不知道韩倦的木偶理论是否正确。
但值得一搏。
花朝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他点了点头:「成交!」
「多谢!」
韩倦懒洋洋地拱了拱手。
嬴无忌有些好奇:「你好像很笃定我会接受这个条件。」
韩倦笑道:「嬴兄乃是顺应大势之人,自然不可能做出逆势而为的事情。多谢了,还请嬴兄能遵守承诺。」
「放心!等你回去,寻个正常的手段再通知我一遍就行。」
「对了嬴兄!」
韩倦伸了一个懒腰:「若这次贫道能够侥幸不死,还请嬴兄把玉片还我。」
说罢,身形直接消散。
离开了他,这梦境也无法继续维持。
嬴无忌睁开了眼,却能感应到自己脑海中悬浮的虚影。
那把剑还在。
「这个韩倦,还真特娘的是个妙人!」
嬴无忌若有所思,这韩倦对暝都的了解,绝对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至少赵暨和芈星璃都远远不及。
所以这个道士,究竟是从哪里了解到的暝都?
这个地方,是为我教的乐园。
但存在的时间,却比目前存在的所有史籍都要早,然而在所有的认知当中,它却是在为我教之后出现才被人所熟知。
看韩倦的表现,不太像跟为我教勾结的那种人。
难道有人先为我教一步,早就发现了暝都?
嬴无忌不确定,但这暝都,可以一去。
但这次去。
却不能让赵暨知道。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大势」的凶险。
从某个方面来看,斩牧野碑,也是变法的一部分。
先前,牧野碑因为失落,以及韩倦那一剑,血脉规则已经削弱到了全盛时期的五成。
赵暨没
有生气,并非是因为他也想让所有贵族都放弃血脉优势。
而是因为嬴赵王室的人丁诅咒也消除了,完全可以抵消牧野碑给他带来的不悦。
但如果,牧野碑继续削弱……
诚然。
在嬴无忌的视角来看,血脉规则彻底倾覆,对变法成功后的黎国肯定是利好。
因为血脉规则,是一种分配制度,而并非是凭空赋予一批人更高的天赋。
新地新法,也必将顺应大势,让肯为国家付出的任何人大放异彩。
但这只是嬴无忌的看法。
他有这种看法,也是因为前世历史的记忆。
他相信,但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历史能按照相同的轨迹进行。
而在赵暨看来呢?
嬴无忌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把韩倦的话转告给赵暨,自己这位老丈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进入暝都。
….
更何况。
未来几日进驻新地的新生代力量,其实是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
这无疑是挖黎国的墙角。
哪怕嬴无忌只是为了自保,哪怕他认为自己的付出值得这些东西。
这也是实打实的挖墙角行为。
嬴无忌能够勉强说服自己无愧于心。
但这些事情,绝对不能被赵暨发现任何迹象。
……
翌日清晨。
赵契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