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里,气氛剑拔弩张,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赵玉田原本正伏案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记录着村里纠纷的点点滴滴,听闻谢广坤那番毫无根据的指责后,他“啪”的一下,猛地合上笔记本,发出清脆声响,震得桌上的笔都跟着颤了颤。
赵玉田霍地站起身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他整个人拔高了身形,脸上神情严肃至极,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紧紧锁住谢广坤,那目光犹如两把利刃,似要把谢广坤心里那点弯弯绕绕都给看穿了,开口便是质问。
“广坤叔!咱说话要讲证据!啥玩意儿就我偏袒我爹了?广坤叔,现在是法制社会,造谣也是可以判刑的!这事儿……您还不清楚呢吧!您以前给我大舅哥家造的那些谣,如果我大舅哥真要追究的话,估计您现在早就在里面蹬缝纫机了!”
这话一出口,赵玉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平日里积攒的憋屈一股脑儿倾泻而出,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一股脑给谢广坤抖落了出来。
谢广坤站在那儿,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会儿涨得通红,那是被戳中痛处的羞恼;转瞬又变得煞白,兴许是想到那些造谣行径真可能惹上官司;紧接着又黑了脸,满是不甘与愤懑。
等赵玉田话音落下,谢广坤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塞了两个气球,几步跨到诊桌前,右手高高扬起,“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上,桌上的病历本都被震得散落开来。
他五官扭曲,眼睛瞪得仿若铜铃,眼角的鱼尾纹都深深刻进肉里,狰狞地看着赵玉田,扯着嗓子吼道。
“赵玉田!我尊敬你叫你一声玉田主任,不尊敬你,你还是我小辈呢!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啥玩意儿造谣还判刑?你欺负广坤叔不懂法是不?要是造谣判刑,那现在咱国家的监狱早就满员了!”
赵玉田被这一吼,起初愣了一下神,但转瞬就回过味儿来,脑海里瞬间闪过谢广坤平日里那些狡黠做派,这才想起,谢广坤不仅是村里出了名的“作妖王”,还是全村老一代人里,最懂法的一个。
正因为懂法,他每次使坏、作妖的时候,都巧妙地钻了法律的空子,让人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大家伙儿除了在道德层面谴责几句,就只剩干瞪眼的份。
不过赵玉田身为村主任,也不惧他,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不急不缓地说道。
“广坤叔!这条法律是今年新加的,你还不清楚呢吧?”
那神态,沉稳中透着笃定,仿佛手里捏着必胜的王牌。
谢广坤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额头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上前一步,手指戳着空气,冲赵玉田嚷嚷。
“滚一边拉去,啥今年新加的?我咋不知道?我那几本法律书上可没写!”
赵玉田也不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手慢悠悠地伸进裤兜,掏出刘大鹏送的最新款智能手机。
他大拇指在屏幕上轻快地划拉着,须臾,将手机屏幕对准谢广坤,身体微微前倾,挑了挑眉说。
“广坤叔!你自己看!看看这上面是不是这么写的?”
谢广坤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眯起眼睛,脖子伸得老长,脑袋往前凑了凑,远远地瞧了一会儿。
只见他嘴角微微下撇,撇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这是假新闻!你这才是造谣!”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刚才相比,谢广坤那嚣张气焰就像漏了气的皮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估计他心里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见谢广坤气势弱了,赵玉田重新坐回椅子,把笔记本翻开,拿起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抬头看向谢广坤,眼里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问道。
“广坤叔,你现在能给我仔细讲一讲事情发生的过程了吗?”
谢广坤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也不知是担心自己真因为造谣身陷囹圄,还是良心突然开了窍,末了,他还真乖乖听话地拉过一把椅子,“哐当”一声坐下,身体微微佝偻,双手搭在膝盖上,缓缓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赵玉田听得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等了解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长叹一口气,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看着谢广坤说道。
“广坤叔!您自己听听,就您刚才说的这些,哪样是您占着理的?别的咱就不说了吧,就说你撕我老丈人嘴这事儿,你说破大天去,也是你的不是啊!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谢广坤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嗫嚅道。
“玉田!这事儿看起来吧,是叔的不对!可这事儿你老丈人也有毛病!”
“啥?我老丈人有毛病?”
赵玉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坐直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上身前倾,眼睛直直地盯着谢广坤,脸上神情严肃得近乎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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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广坤冲赵玉田摆了摆手,双手抓住椅子扶手,往赵玉田这边拖了拖椅子,整个人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玉田啊……哦不,玉田主任!你想啊,要不是你老丈人说让我撕他的嘴,我能动手吗?我也真的是第一次碰到提这种要求的!你看,我按照你老丈人的意思做了,他反过头来不乐意了,你说这事儿到底是怪我还是怪他?”
赵玉田听完,双手扶额,指尖揉着太阳穴,满脸无奈,心里暗叹谢广坤这胡搅蛮缠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无人能及。
他抬头,直视谢广坤的眼睛,苦口婆心地劝道。
“广坤叔,您自己好好想想!除了您,谁能把这开玩笑的事儿当真呢?”
谢广坤嘴角一撇,双手抱胸,身子往后一仰,嘟囔道。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老丈人?你当时是没看见啊!你老丈人‘求’着我撕他嘴的时候的样子,那可真是……”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战的刘能,此刻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关节泛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为了不妨碍女婿工作,他早就跳出来跟谢广坤理论了。
这会儿听谢广坤越说越离谱,把自己编排得像个白痴、傻子,哪还忍得住?
当下脚一抬就要往前冲。
赵玉田眼疾手快,冲刘能使了一个眼色,那眼神犀利又果决,仿佛在说“交给我”。
刘能硬生生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默默退了回去,把这“战场”全权交给赵玉田处理。
赵玉田见刘能退下,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谢广坤,神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行了广坤叔!就您这个说法,上哪儿去都不好使!我看啊,咱们还是别聊撕脸这事儿吧!咱们就说说我爹……嗯,也就是赵国强同志打你那一砖头的事儿,您想咋处理吧!”
赵玉田是真没耐心再跟谢广坤这么磨叽下去了,就照谢广坤这胡搅蛮缠的路子,估计到晚上也掰扯不清,他铁定得一直在撕脸那事儿上没完没了。
一提到砖头的事儿,谢广坤像是被按了开关,右手瞬间捂住脑袋,身体蜷缩起来,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嘴角狠狠一抽,带着哭腔嚷嚷。
“哎呦!我这脑袋啊,它又疼起来啦!玉田啊,不是叔不跟你聊,实在是脑袋太疼了!一说话就疼!”
赵玉田微微眯眼,双手抱胸,脸上似笑非笑。
他年轻时在外面没少打架,谢广坤这真疼假疼,他一眼就能瞧个分明,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顺着说。
“广坤叔!那咱就不聊天了,我说,您听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