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刀枪棍棒斧钺钩戟,全都不如纪允炆细长而好看的剑指。
全天下都称呼他为剑尊,但却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用自己随身那柄长剑,哪怕是解颖秋这个大弟子也不例外。
当初在纪允炆身边学艺的时候,即便天资聪颖(纪允炆原话)如她,也只是被纪允炆手上一根小树枝打得抱头鼠窜。
而现在,纪允炆竟然面容严肃地让那柄剑出鞘了!
长剑通体乌黑,太阳底下也没有任何光泽,完全看不出是由何物打造;形制上平平无奇,但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看向它的视线无一例外地都被牢牢吸引住。
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剑身周遭的一切,不论是风还是光,甚至是时间都会停滞下来,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吸进去。
一柄可怕的剑——这是在场所有人的第一感受。
包括元祺。
不过,元祺并未产生任何的畏惧,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半分;恰恰相反,传闻中从不曾长剑出鞘的剑尊,此时竟然为了与他的对决而拔出了那柄可怕而奇异的剑,这个事实让他无比的满足与兴奋。
纪兄,你的尊重,我已感受到了——元祺并不去阻止心底里燃起的激情之火,他让这烈火充斥全身,随之而来的力量让他微微颤抖。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的神识前所未有的集中,他的身体里从不曾充斥过如此的冲动与力量,百年时光对他的侵蚀此时都消失无踪了,他调息运气,真气在本该衰老的经脉里畅行无阻;他运力发功,周遭的土石草木都为此颤抖不已。
武道之路,从不曾像此刻一样平坦而光明;那本以为已经无缘的最高峰,从不曾像此刻一般让他觉得近在咫尺。
那么,自己能胜吗?
元祺锐利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直指纪允炆,后者手持长剑,就那样站在不过七步外的地方,看上去满是破绽。
元祺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座雄伟的高峰,一座等待着自己用这最后一次熊熊燃烧的生命去攀登、去征服的高峰;但他错了,当他的视线看过去时,等待他的,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像是最深的深渊,像是最黑的黑夜,纪允炆那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身影在元祺熊熊燃烧的神识中所映照而出的,不是什么伟岸高耸的山峰,而是一片仿佛会吞噬一切的漆黑。元祺此时此刻以燃尽自己为代价、一生仅此一次的真正的巅峰状态,在面对那深不见底的浓郁黑暗时,霎时间变得势单力薄。
不过是深夜里一盏在风中摇晃的弱小灯烛。
微风卷起些许沙尘,远处似乎有鸟儿在鸣叫,阳光也热烈得恰到好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轻松而愉悦;但在这里,在两位大宗师所站的这个地方,一切却都是那样的凝重,甚至是人最本能的呼吸,都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给压了下来。
微风、鸟鸣、阳光,对于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毫无意义。
没有人说话,空气被难以忍受的高压的寂静充满,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无人能预料,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即将到来的时刻。
不祥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度日如年的紧张毫不留情地紧紧攥着两位见证者的心灵,甚至一度让两人觉得窒息。
终于,在难以忍受的煎熬之后,那一刻终于来了。
没人能说清楚那一刻究竟如何,究竟什么时候、怎样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来了。
“咳咳!”咳出鲜血的同时跪倒下去的人,是元祺。
而纪允炆,则是面色平静、缓缓地收剑入鞘。
结束了。
没有天崩地裂的真气冲击、没有震耳欲聋的武器碰撞、没有眼花缭乱的功法奇招、没有鲜血飞溅的凄厉图景、没有热血沸腾的激情碰撞。
简简单单的一剑,简简单单的一尺。
一切就结束了。
远处,一枝小小的树枝毫无征兆地突然断裂,一边不断碎裂一边落向地面,好像在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果。
“太师!”元成敏跑上前去扶起元祺,老人的身体很轻,轻得让人心疼,让人害怕。
在外交场上锤炼多年的元成敏,此时竟抑制不住地眼角泛起泪花。
“四殿下莫慌。”元祺气息微弱,但苍白的脸色还是因为元成敏发自内心的关切而泛起了些许血色。
那种真挚的亲情,让他即将熄灭的生命,感到了珍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