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天才?
杨心冉毫无疑问能担得起这个称呼,她自小所修功法正统,所习招式无一不精妙,境界精进极快,同龄人中罕有敌手。
但是陈半鲤和她不一样,或者说,他几乎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从十六年前的那个竹筐里的婴儿被白数捡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绘上了浓厚的神秘色彩。他来历神秘,体质特异,天生早慧,师傅更是人间谪仙人,境界高绝。
但这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在剑道上越境对敌。
千年以降,人类有过无数大修真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这些人年轻时候自然都是万里挑一,越境胜必然有之,但那都是发生在修真后期的事情,能在筑基境界越境战的几乎从未有过先例。原因很好理解,两个成年人或许各有所长,胜负难定;但两个只穿着开裆裤的婴儿挥着小手战作一团,难道其中一个还能突然虎躯一震神功大成仰天大笑云云?
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而大自然也就是天地是一切真气的源头,换句话说这是违背修真规律的,是不现实的!
能违背自然的,只有与它同境界的存在,也就是另一如天地般恢弘的存在。
宗教上称这是造物主,普通人叫他老天爷,修真者们称其为天道。
是的,让陈半鲤能够实现筑基越境战的,便是那冥冥中天道的意念在他身上的体现,也是他在剑道上一日千里的根本原因。
千年前曾有一剑道奇才,一人可驭千剑,千剑千法,竟是千法如一,圆融无比。他创立了一个宗派,因为宗派山门设在山上,故以山名为名,名“青城”。
这就是青城剑宗的起源。而那位剑道奇才,也就是青城剑宗的祖师,一人千剑凌绝修真界百年,当真于世间无敌。在他死后修真界经过数十年研究,最终从他生前所留中窥见他如此强大的秘密。
青城祖师称其为剑心通明,称这是天道赐予人间的礼物,所得皆为天意。往后千年,修真界唯有楚昆仑疑似有此境界,直到这一代,修真界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在青城做了最年轻的青城七子,一个在清塘天天被师姐暴揍。
这是天意吗?
整个世界,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唯有白数一人,而他以剑上算天心,终不得解。
姜淮宁注视着场间的眉头一皱,紧接着舒展开。
观战的群众已经隐隐有惊呼声响起!
要结束了。
她看着交错的两把长剑,在心里下了结论。
杨心冉对面的陈半鲤,突然感觉对面的剑势变了。如果之前是绵绵流水,肆意流淌,突然间春去冬来,流水成冰,剑意陡然凛冽刺骨。杨心冉收剑,轻退三步,横剑于身前。紧接着真气骤然爆发,无形的湍流以玉露剑为中心悄然流淌凝结,原本温润的剑光一霎无比森寒!
这便是杨心冉现在所能施展的最强一剑,流水剑诀第五式,冬至!
流水剑诀是玄教正统的强大剑诀之一,杨心冉十六年岁便修至第五式堪称天赋异禀。她选择直接出杀招,是因为对面陈半鲤的应对太圆融了,天生剑心通明只是初露一角便绘出了剑道上一幅玄奇风景,让她感到了紧张,还有一丝丝的...恐惧。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陈半鲤还有何手段,心思转动间选择了速战速决!
一剑笔直横劈而去!
这一剑的凛冽与她先前的温润截然不同,剑意在剑上肆意缭绕,剑未临身,陈半鲤便已觉寒意入体!
陈半鲤知道,这一剑便是决胜负了。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缓缓收剑于腰间空想的剑鞘,微微闭目。
旁观的施一白和看台上的周朴,却同时眉头皱起。
先前施一白把青城剑宗的正篇剑法用的如此如臂使指,早已让他们颇感诧异。但毕竟是剑宗中人,对这方面的接受度比一般人要高,只是觉得他能有人教过他这套剑法,毕竟青城剑诀很多都不是绝密。
但是...
施一白看着陈半鲤,从未像现在一样对这个少年感到如此惊讶!
难道是...那一剑?
剑意陡升!
陈半鲤未动,燥动的剑意却迎风而起,他仿佛看不见即将临身的冬至一剑,动作仍然舒缓,这种舒缓却不是杨心冉一样的温润,而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有灰红色的气流于剑身周环绕,无声却透着极度躁动的意味,就像火山爆发前,岩浆翻涌,大地战栗;直至爆发一刻,炽火盈天,生机断绝。
离火三剑第一剑,山火烧!
这三剑,是剑宗上一代宗主于沙漠中见残阳如火有感,沉积半年所创,威力巨大,也正是这三剑过于酷烈暴戾,青城剑宗对这套剑法控制极其严格,在两人眼里,陈半鲤是绝无机会学到这三剑的!
为什么他会这剑?
唯一能解答他们疑问的人此时正坐在周朴旁边,面色平静。他当然不奇怪陈半鲤能用这一剑,只有他清楚结合自己的教导和剑心通明的陈半鲤能在剑道上有何等的天分,而这仅是冰山一角,何足惊之?
当极寒遇上极热,便是极致的冲突。两剑在空中相遇,剑意相触一瞬,紧接着轰然爆发!
寒冬固然酷烈,可当火山爆发熔岩如海,再坚固的冰层也难自守。暴烈的剑意肆虐,仅在呼吸间便突破了杨心冉的剑势,风雪皆碎,场间温度暴升!
胜负昭然若揭。
剑尖在即将触及杨心冉的时候停下,然后剑意散去。杨心冉面色复杂,而强行收回的陈半鲤面色一白,把咳嗽收在了嗓子里。
好不容易人前显圣一次,不能在最后露破绽。
“陈半鲤,胜!”
人群安静一霎,然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最高处,白数看着场间持剑左手微微颤抖的白衣少年,眼神里多了一丝满意。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对徒弟的胜利很有信心,但亲眼看到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不过他更看重的,是接下来这场。
陈半鲤对战施一白。
很显然,他判断施一白会胜利,而这也是他想看到的发展。
姜淮宁看着陈半鲤,第一次看清了一些这个神识奇异,会烤鱼的夜半爬墙少年的实力,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下一场,施一白对战付玉。”
陈半鲤想着能多休息一会了,结果他刚坐下没多久,惊呼声再次响起!
“施一白,胜!”
陈半鲤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走下赛台,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师傅对他如此看重。
付玉开局就祭出了三样法器,而施一白也出了三剑。
然后法器破裂,付玉苦笑认输。
他所擅长的本就不是正面对抗,更何况遇上施一白这把同样剑心通明的人型名剑,自然是胜算很小。
此时他的师傅,枢天阁阁主叶枫看见徒儿输了也不生气,轻笑着说:“施一白成长很快啊,贵宗真是捡了个好苗子啊。”
贵宗,自然是青城剑宗。
只是这话,是对谁说的?
白数没去理会他,只是专注看着场间。
“最后一场,陈半鲤对战施一白!”
此时场下,应堪凑到刚下场的付玉旁边,低声说。
“赌不赌,那两人谁能赢?”
付玉看了他一眼,眉毛一挑。
“什么赔率?”
“施一白赢赔率一比二,陈半鲤赢...一比二十。”
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施一白能赢的。但付玉是枢天阁的年轻天才,他眼光自有独到之处,又或许只是想让陈半鲤代替自己击败施一白,又或者说他只是单纯想赌一把,于是他沉声说。
“我押陈半鲤赢,三千两!”
应堪挑了挑眉,心想不愧是枢天阁的人,三千两说扔就扔。他们这些子弟进入学院后,若非什么事情比如第一天的接风酒,家里为了让他们在这好好学习,现在大都是给他们的生活费大幅缩水,三千两在现在的他们眼里已经不少了。
“对了,你押谁?”
“我压了陈半鲤五百两。”不待付玉说话,应堪耸耸肩,说:“压了施一白一千五百两。”
付玉看了他一眼,应堪脸色如常。
付玉看向台上,看着那个休息好的白衣少年,为了自己的三千两,为他默默加油。
陈半鲤就这样寄托着各人的各样赌约站在了赛台上,其中一些可能会让他愤怒,但幸好他现在还不知道。
春风吹,战鼓擂。
花团锦簇,彩旗招展。春风送暖,风和日熏。
陈半鲤却觉得身上有点冷。
寒意来自对面那个面色平静的白衣人身上。但善于观察的陈半鲤,从他脸上的平静里发现了认真和凝重。
嘶...
陈半鲤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他大概猜得到自己先前那一剑恨不寻常,从自己以筑基修为斩出却能压倒定魂全力一剑便能窥见一些。先前在台下也担忧过会不会被施一白发现不对劲。但...至于让这个三剑击败付玉的变态这么认真吗?
他吐出一口气,身形缓缓站定,左手已经扶住了剑柄。
嘴上抱怨着,但他又何尝不想在万众瞩目下和这个年轻一代第一人来一场比试呢?目睹了施一白那三剑的风采,现在施一白已经是他心中年轻一辈是第一人,那姜淮宁不过一弱女子,何足惧哉?
他旋即展颜一笑道:“手下留情哦。”
施一白没理他,同样握住了剑柄。只这一个动作,陈半鲤感受到的冷意便增强了数倍!
一片新生的柔软柳叶被风吹拂着,摇摇晃晃地飞向了赛台,但刚靠近,一瞬间就化为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