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随后便会死去,但在此刻的他心中,只要能碰到连青的一丝衣脚,他便已经胜利了。
他闭目,开始回想自己已经习得的剑法。
离火三剑,苑水三剑,悲秋万里,分光剑,截江剑,时雨剑,花间月,玄教真剑,落英缤纷,十里春风...
都没用。
哪怕他强行燃烧自己,赌上运气再次拼出万物光明,也完全不够。
他的实力太弱,境界太低。哪怕他剑心通明,但再圆润如意的木剑也不可能撼动群峰哪怕一粒石子。
他先前用出的玄教真剑第一剑甚至只能撼动连青随意为之的束缚。
这不是任何智慧、天分、意志能够弥补的差距。
他认清了这一点,虽然面色仍然平静,心却逐渐沉了下去,冷清如北方冰原上的风。
但他没有收剑入鞘。
他就那样随意提着剑,向着躺在竹椅上的连青走了过去。
步伐很是随意,没有任何玄妙的地方。
下垂的剑也很是随意,没有特殊的地方。
就像他只是在散步。
他真的就是在散步。
以前在清塘镇生活的时候,白小洛会带着他饭后出去散步,裹着花香和饭香的晚风吹在他脸上,微凉。
他就这样走到了那把竹椅前。
连青看着他,眼中闪动起有趣的神色。
就连他,也不知道此时陈半鲤想做什么。
陈半鲤站定,低头看向连青。
左臂就那样自然地抬起,像是摘一片叶子。
沧溟剑就那样自然地落向那把竹椅。
自然到如果旁人看到,会觉得这把剑本来就该插在那把竹椅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思及令人发笑。
连青便微笑了起来。
但不是因为这种感觉,反而带着些许赞赏意味。
就在先前那一刻,就连他都有了这种自然的感觉。
他很欣赏陈半鲤这一剑。
陈半鲤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弧度。
就像他只是在做一个很寻常的动作。
就像摸头。
他以前确实这样摸过一个人的头。
平淡的一剑落了下去。
这一剑是那样平淡,平淡到让人心里发酸,想要落泪般的酸涩。
连青心神如海,本不该被这一剑影响到心神,但他看着在眼中不断放大的剑锋,眼睛竟是有些放空。
他能感受到这一剑的寻常意,因为这一剑本来讲的就是寻常事。
小男孩和小女孩坐在草地上,小女孩的白裙在草地上盛开,仿佛一朵白花。
这是很常见的一幕,很寻常的一幕,也是很让人欢喜的一幕。
但他看着这一剑,想起了她与自己赌书泼茶的光景。
那时候也很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嚓”的一声轻响。
很轻,就像裁掉一张纸的一角。
陈半鲤收剑。
连青低头看向身体。
衣衫的下摆,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裂口极其微小,如果不是他的目力甚至很难看清。
但那毕竟存在。
这就够了。
陈半鲤眼中的黑色如雪入热油般悄然融化,重新黑白分明。
那双眼睛里尚带着几分茫然,随后是不敢确信,再然后是有些犹豫的兴奋之意。
即使他用的这一剑是自己最有自信的一剑,但他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真的能成功。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算剑。
虽然这一剑在连青身上留下了裂口。
但它本就是年幼的陈半鲤为了逃避体罚而发明的招数。
那些日子是那样寻常,所以如今想起才那样让人心酸,让人怀念。
连青看着他,认真问道:“这是什么剑?”
陈半鲤回答道:“清塘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