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垂下头,在陶谦看不见的视觉死角处迅速的撇了下嘴。
虽然刚才冷不丁听到糜竺举荐自己有点吃惊,但经过了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他大致已经想通了个中的关键。
“家族之争。”
陶谦精神一振,急忙指了指躺下的跪榻:“坐下说。”
陶商一上午跪坐的膝盖都麻了,实在是不愿意再跪着了……也不知道汉朝人是什么变态心理,有屁股不用非得用腿跪……
“此处是廷议之所,孩儿不敢在父亲面前僭越,站着就好了。”
陶谦也不明白怎么坐着就算僭越了,但也没有多管:“你想站着就站吧,且说说你的想法?”
陶商斟酌了一下词语,道:“孩儿虽然很少参与政事,但是通过平日的了解和适才的观察,也大概多少明白一些,父亲要稳掌徐州,最主要的依靠就是糜竺、曹豹、赵昱、王朗,其中糜竺掌粮、曹豹掌兵、赵昱管籍、王朗管吏,四个人各安其职,互相平衡,但其实心里谁也不服谁,都想着为自己的家族多争取些利益和权势,现如今天下有变,诸侯讨伐董卓,一旦动兵,则必然牵动四大家族在徐州的利益平衡,曹豹不愿意出兵,不是因为臧霸,而是一旦出征后,调兵遣将之中时局瞬息万变,军中的要职很容易被其他家族的人乘机占了,则曹豹在徐州立足的筹码,就相对减弱。”
陶谦长吁口气,前番他与这个大儿子私下探讨会盟讨董的问题时,就觉得这孩子与原先不同,想法深远了不少,但却对这个儿子的才能仍有些许疑虑,但今日一问,陶谦才发现……这孩子,或许是真的长大了!
陶谦捋了捋长须,认真地看了陶商一会,眼中全是赞许和欣慰。
“好,好!那你跟老夫说说,糜竺举荐你出征,又有何目的?”
陶商想了一想,说道:“糜竺的想法也不难猜,曹豹不愿意动兵,他就将计就计,举荐我替父亲会盟讨董,还奏请我为监军,但监军不统兵,终归还是得有一个能领兵的将领,曹豹在廷议上已经将话说满,自己堵了自己的嘴,这统军之职只怕是没法掺和了,糜竺必然会向父亲举荐一个自己人统兵西征,如此一直负责管理钱粮的糜家,就算是把手伸进军中了,单凭这一手来看,糜竺比曹豹厉害一些。”
陶谦点了点头,道:“这也是老夫顾虑的,老夫倒是不怕糜竺派人掺和军事,只是若是答应了糜竺的要求,只怕好端端的得罪了曹豹,诚非老夫所愿……孩儿,老夫作为一州之主,对于手下这些家族,不可得罪,唯有平衡,方为上策。”
陶谦这话,令陶商很不以为然,按常理来说陶谦说的对,左右平衡是没错,但若是怕得罪人,这徐州刺史未免也当的太窝囊了,被别人掣肘的滋味,终究不是那么好受的。
论智商,陶谦没问题,但缺就缺在性格上……这老头多少沾点软蛋。
“父亲,平衡没有错,但不一定非要安抚这几个家族,有时候父亲可是试着挑拨他们的关系,自己居中调停,或许更能游刃有余。”
陶谦白眉微挑:“我儿此言何意?”
“糜竺想把手伸进军中,父亲不妨答应他,回头也可以找曹豹,安排曹家的人管理政事,协助调拨此次西征的钱粮后勤。这样就等于糜家的人管了曹家的兵,但同时曹家的人也伸手管了糜家的粮,如此他们互相掣肘,时间一长,必然是看不对眼,他们两家水火不容,则必然争相向父亲你谄媚,希望取得您的支持,到时候您看着他们两家闹,然后左右调和当和事佬,不比来回安抚过得舒服多了?”
陶谦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陶商,眸中全是惊诧。
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年纪越大,越感觉力不从心,天佑我陶家,今日方才发觉陶家终是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