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问问题,云母屏要么是立刻列出标准答案,要么简单粗暴地拒绝说暂无相关情报,回答都是很果断的。但这一回,“它”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灰绿浅碧的云母块上久久一片空白。直到郁子规疑心它又掉线了,它才涌出大篇大篇滚动的墨字,一股强烈的念头直击郁子规的识海,震得嗡嗡响。
“你居然毫无防备的按照本方世界的原始修炼体系进行修炼?!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巡界使?!”
郁子规:“……哈?”
“‘五行小轮转’之中专门供巡界使修炼的《水篇》,你难道没有修过?”云母屏仿佛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发现自己负责的这位巡界使如此愚蠢,它非常的惊诧,把郁子规的魂魄从头扫描到脚,确认了玉牌绑定的是本人才疑『惑』地停下。
“每个小世界的天道都不同,有的宽松些,有的严厉些,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你是天外来客,或多或少肯定会跟这异世天道产生冲突。尤其是最早到陌生世界探路,对异世全然陌生的巡界使,几乎肯定会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水篇》中专门有部分秘法保护令牌主人免得受异世规则侵扰,你、你难道不会……?”
原来,虚空云海三千界,几乎每个小世界的天道都不同,各界之内修炼灵气的方式也是完全不同的。仙舟横行于众世界之上,亦有一套独属于仙舟人的修炼体系,但凡属于仙舟的魂魄都是要使用那一套体系修炼的。被派下来“巡界”或做其他任务的魂魄,直面异世天道,更是小心谨慎,免得因为自己不容于本方天道而被侵蚀撕裂。
通过仙舟的独门秘法保护自己的魂魄,极有必要。因为仙舟的魂魄们经常在世界之间穿梭来穿梭去,这一世在这里,下一世可是要去别地了,你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子修炼了魂魄,等到换个世界了难道要废去根基从头修起?凭自己能力在家乡世界飞升出来再加入仙舟的大能者那是另一种情况,暂且不提,就他们这些凭着令牌加持才能偷偷潜入异世的稚嫩魂魄,不用秘法保护自己,几乎都是被异世天道撕裂的下场。也不怪“云母屏”惊诧万分,郁子规作为一个仙舟魂魄,不按仙舟的修炼体系进行修炼,反而像个本方世界土着一样修炼了本方世界的“道”,这简直是,简直是……
脑子进水了?
“……”郁子规被“云母屏”一句句问得哑口无言,还没法还嘴。因为它说的东西她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她觉得十分可笑,同时恍然大悟。感情她修炼之途遭遇难题,差点被此世天道弄了个灰飞烟灭,是因为她……根本是个冒牌货的缘故!
她只好把这口气咽下去,像挥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总之你说的这些我以前就是不知道!我能怎么办?”然后厚着脸皮,一边唾弃自己一边问云母屏,“你现在能教我那个……《水篇》么?”
“不能。”云母屏却果断地说。
整个玉牌空间和里面的各种设施只是用来辅助已经训练完毕的魂魄进行工作的,魂魄下来之前没经过训练那是她自己的事,区区一扇远程链接仙舟的屏风根本不可能记载那些保密级别的仙舟修炼典籍。所以无论郁子规是威『逼』利诱还是真心恳求,云母屏现在也拿不出仙舟的独门秘法来供她修炼。
郁子规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她在这个充满嘲讽的玉牌空间实在待不下去了。你说的那么好又不能提供解决方法,那你还说什么啊?她就知道到头来还是只能靠自己。
“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反正总要等我搞定了我的道心才能去‘巡’修仙界这一半,你别催我了。我也不会再问你问题了。再见!”
郁子规落荒而逃般地消失在了一片昏暗银光中。剩下还处于惊诧错『乱』中的云母屏,在无人的玉牌空间不知闪过了多少稀里哗啦的墨字。
……其实郁子规吐槽归吐槽,她也有些无来由的心悸。云母屏这货已经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她的异常,它难道是今天才发现的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这个黑户,恐怕已经在仙舟那里暴『露』了……
算了,不管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她总有办法的!
……
接下来漫长的休养日子里,郁子规再也没进玉牌空间。
仙山上空旷寂静,洁白如雪的不老莲海畔除了师祖和师兄也再无旁人。她除了养伤无事可做,只能睡觉,不停地睡觉,昼夜颠倒无常,有时醒来就坐在高空莲海上发呆,看尽了底下整个虚极仙宗的风景。
不止主峰,其实整个七十二连环秘境都空无人迹。郁子规坐在莲海上,偶尔只看到一两点仙气清光从山门进来,飞向各个峰头,那是从镜墙那边回来疗伤闭关的虚极仙宗弟子们,他们来去也只如流星,时不时又有那么一两点仙光出了洞府匆匆飞向山门,再度奔向镜墙那边的战场。
师祖观衍坐镇秘境的最中央,整日孤孤单单、自得其乐地跟他那些小花小草絮叨。白远那货被赶去下面的峰头找地方闭关了,他已临近突破,本身灵骨又极佳,应该很快就能升入七重天中阶。而郁子规也天天跟自己的仙影打架,经常一个没看住就叫它跑远了,只好将错就错,干脆叫它再跑远些,跑遍虚极仙宗上上下下,用云母屏抄录些信息回来。
一天天就这样过去。她沉在莲底的水雾里,反复思索作为道心的“自己”,思索“自己”这个定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渐渐有了些思路。周围水声清淡,莲藕在缓慢地生长,一点点地,化为她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