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时间差不多了,瞅准机会把话题一转,说:“师傅,你前天说的,铸造车间炉前的螺杆,重新找下新材质了?”
她师傅一听,皱眉头想着:“螺杆?啥螺杆?。“
“就是铸造车间的电炉。”甄凤未觉得师傅有点耳背了。
“嗷,明白了。”嘴上说明白了,却依然含含糊糊的。
“就是铸造车间电炉上的配件。我也不懂,师傅你给车的第一个,后来你说材质上有点不符合要求,你让要回来,铸造车间的人说不用换了。可是您非要要回来。”甄凤未说着,凝视着师傅的脸,尤其是那双不大,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嗷,”甄凤未的问话似乎终于唤醒了师傅的记忆。“那个小玩意,没有问题。我是说,我想起来年轻的时候,我,还有张林,就是厂工会副主席,五十年代我们都十八九,二十岁。那个年代,真叫热火朝天,干劲十足。我和张林,都在车间一线,有时候连续几天几夜不回家,反正都没成家。我们都是超额完成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两年后的任务,张林已经三年后的任务。他比我还要能干,所以……”
甄凤未忽然觉得师傅有点啰嗦,赶紧说,“所以,就当上了劳模。”
“不仅仅是劳模,人家还当了工会副主席,当了领导。咱们就不能和人家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别说是咱没有那个本事,就是让我去当,我也不愿意。因为给了我个干部当,就觉得是受罪。可不如实实在在干点活好。踏实。”
最后两个字“踏实”,如同用力跺在地上一块毛坯钢块,跟前的人都有震感。甄凤未由此,对师傅充满了敬意。同时,使让甄凤未暗暗吃惊的是,仅仅个把月时间,自己的师傅似乎在变化。不能说完全变了个人,起码在说话方式上,话多了,牢骚多了。嗯,师傅还是那个师傅,也许年龄大了。
甄凤未本想顺便看望一下师傅的想法,到现在,变成了她正接受一次教育。她们这些想离开生产一线离开车间的年轻姑娘,心比天高,却总是脚踏在车间的土地上。似乎命运安排她们这辈子就在机械厂了。
当甄凤未迈着急促的步子,离开师傅,朝着嗡嗡嗡响彻厂房的机床阵营走去时,她的脑海里交替闪现着的,是师傅躬背盯着车床的身影,还有正守候在数控机床旁的同学,以及正在BJ等待飞往英国的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