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全城忙一叠声地推笑告罪,尴尬地收声不再多言。他知道此时还不便公开自己的身份,就算现在拿出了告身和敕牒来,只怕还得有一番解释,并且跟这些府兵卫士是说不上理的。
另一个汉子道:“赵头儿,要没什么可疑的,咱们就带上挥头快走吧,老五和老六还陪着归家的娘子们在等咱们呢,再拖延下去就怕她们不耐烦了。”
赵强点点头,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土地庙,来到庙门口,回头再次警告二人今夜莫再乱走,说道:“明早你们尽快离开此地,不许胡乱打听,否则你们掂量一下脑袋有没有这块石板硬?”
话音落下,只听得赵强脚下传来“咔啦”一声——像是有物体断裂了。
那三人再不说话,冷笑声中背起那醉汉出门,走了。
陆家主仆听得三人走远了,这才战战兢兢来到庙门口细看,果然发现有一块粗厚的青石板从中裂开了——看来是赵强脚下用力踩断了青石板——单就这份脚劲确实让人咋舌不已。
回到火边,陆全城道:“这莫非就是府兵们学着江湖豪杰常做的警告方式——露一手功夫给人看?——不过,既然卫士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力了,居然还要易服辑盗,看来这些强人不简单呐。”
陆全城一连搓手叹息,明明遇到了匪情却阴差阳错不得介入,但想起赵强说他们是饶阳府兵,便也不急,反正再过几日就要到任了,到时候再从折冲府调来案卷查看。
陆全城心中一直思考着今夜所发生的事情。
府兵制已然崩坏这是人尽皆知的,多年以来军户逃籍越来越多,导致除戍边折冲府外,内地的折冲府已是十府九空,不得不招募很多无田产者来充数,是以折冲府内基本是募兵,只是没想到军纪会败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而这,都是他今晚亲眼所见。
想着这一切,他辗转了很久才睡着。
——折冲府是大唐的兵制,府兵闲时务农战时为兵,兵农合一,通称为卫士。根据驻地人口的多寡,折冲府又分为上、中、下府三个等级,统领卫士一千二百到八百人不等。折冲府置一名主官叫折冲都尉,副主官两人称左右果毅都尉,之下置别将、长史、参军各一人。卫士的编制是三百人为团,置正副主官为校尉、旅帅;五十人为队,置正副主官为队正、队副;十人为火,置主官为火长。
第二天一早,陆氏主仆匆匆洗漱完毕,走出庙门在附近踏勘了一番。果然不出所料,所有的踪迹、痕迹全被刻意地处理过,就连昨晚那醉汉焚烧纸钱的痕迹都没有了,无奈之下两人只得继续循着官道向鹿城县进发。
正叔见官道上还没有行人,便问道:“阿郎,您觉得昨晚那几人可疑吗,他们真的是折冲府的卫士?”
“这几人确实是折冲府的卫士,但既可疑也不可疑。”
陆全城抚须继续道:“那赵头做事谨慎老到,先是故意说要去庙里给醉汉清洗以证实你说的是实话,再就是打开我的葫芦以验证医者身份,后又故意脚踢药箱以倾听是否有瓷瓶碰撞声,这些都是常年缉盗的缉事番役在现场勘合验证的手段,也是常年缉盗的经验积累。还有,就是他们的弓弩、兵刃也是佐证,所以他们必是卫士无疑。”
“说的也是,倘若我的药箱里响起了金银声,只怕他当场就会劈开来验证喽,对他们而言这叫捉贼拿赃,那么您说的可疑点呢?”
“有四大疑点,一者调动卫士缉盗何须改装易服?大案若是才发生,初期的侦缉阶段非卫士所长,必不会调用他们出马。二者缉盗期间怎会有主官头目擅自饮酒烂醉于斯,折冲府的规矩真的糜烂至此吗?三者一般来说,夜半出警不是拿人就是设伏,讲究的是隐藏身形,但你看那醉汉的手下,居然乱哄哄地四处唤人、找人,于理不合、于情不符。四者嘛,调动卫士缉盗最少也是一队人马,那么其他人呢?”
“啧啧,一队人马就是五十名卫士,这得是多大的案子。”正叔叹道。
陆全城多年担任县令对缉盗拿匪很是熟稔,分析起案情来也是头头是道,笑道:“呵,寻常小案也就里正带上三五个不良人便可拿人,再不济县尉加上几个缉事番役便已足够。一旦动用府兵那定是大案,一火人肯定不济事,得一对人马才够。”
二人就这么边走边讨论昨晚发生的事情,渐渐的日头也高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