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见诚继续道:“也是我立功心切,想着反正饶阳还没有主官,若是我悄悄去与那人见了面,替太原核实了消息的真伪,再报府尹定夺,只要谨慎些不引起两地官方的龃龉便是大功一件,于是斗胆带上八个兄弟易服跨境前往接洽。”
陆全城越听越心生疑窦:
他知道官家的暗桩都是单线联系,太原有渠道得到消息并不奇怪。带这么多人跨境办案应该不是他小小参军能做得了主的。还有范阳幕府作为直接上级,既然明了此事为何也不见动作?当然了,范阳是否知晓此事,也不能只听张见诚的一面之词。
就算是饶阳郡守未到任,按规矩也应通报给河北采访使核查才对。为什么太原府得到了消息,不通传给河北道反而自行处置了,难道是在怀疑饶阳或范阳有内鬼吗?种种不合逻辑的事太多,看来这里面定有蹊跷。
张见诚道:“原本我只道是水到渠成,与一位姓林的中间人一起将反正之人接到折冲府即可。哪知与此人一见面立刻就被贼人包围了,如今想来这就是一个内外配合设计的局,以官家招安为旗号,把职下做饵将他们的叛徒引出来。故而我判断太原府必有内鬼,所以那包裹肯定关系不小,必须交到长安。
“危急时刻那人掏出一本账册交给我,还掩护我离开,唉,估计他现在也很危险了。职下带上账册离开后便一直被人追踪,今晨虽然与接应的兄弟汇合但也被他们追上,一番苦斗八个同伴被杀,在下也受伤昏死过去,醒来便见到了几位。”
陆全城没想到他居然连太原府也怀疑了,只是这其中疑点甚多还不好对其怀疑的方向下判断。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无意中做的微服私访的决定,竟然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结果兜兜转转又绕回到自己的手中,冥冥之中莫非天意?
张见诚要保护这里面的最高机密——意欲反正的人的名字——这是陆全城能理解的,更何况还有龙潜这个外人在场,于是拍拍他手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还听到些有关三河盟的消息。”
“可,请说。”
“该盟成立于天宝六载(公元747年),一直都行事低调隐秘,但最近开始变得高调了,号称可以纵横三道,也就是河北道、河南道和河东道,是以取名三河盟,这几年暗中吸收了不少三道的武林帮派入盟。”
“听你说来,这样一股江湖人聚集起的势力,四五年了居然不显山不露水,行事如此隐秘,确实可疑。”
“盟中有两名圣使负责传递盟主指令——号称光明左右圣使——圣使之下有十三位旗使和若干护旗使,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所以三河盟势力极大,但官家层面却一无所知。”
“这些也算是重要消息了。”陆全城边听边点头道,“其盟主、圣使、旗使都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总舵在哪儿,张参军可有探到?”
“都一无所知。本来我与那人见面就几番波折,七八天里连换几个地点才确认了我的招安诚意,那人将账册交我带走也是要表明他的诚意。他说账册里有重要消息,可惜事起仓促我并未翻阅便匆匆离开,受伤昏迷后账册更是不见了。至于使君关心的情报,我也曾问过,但那人不肯说,反要求官家保证其一家安全才肯和盘托出。”
“虽然在理,还是可惜了。”
陆全城面色凝重起来,捋须沉吟不语,听张见诚所述确有逻辑性,那么之前对他的分析有些偏颇了。只是一个连官府都没听说过的帮派,能做出什么有关朝廷安危的事情来?若他所言非虚,这就是一桩牵涉到太原府的天大案子了,要知道太原府可不是一般的州府。
——大唐有三都,分别是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和北府太原,太原也称为北都。
真正让陆全城忌惮的是三都的品秩极高,牧是二品亲王遥领,府尹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无论此事最终是涉及贪腐,还是官员与江湖黑道勾连作恶,甚至......想得更坏一些,或是涉及到党争,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郡守能插手的,难怪只有右相能接得下这个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