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林接着说道:“那天的天色很阴沉,所以还没到夜晚就看不到太阳了,父亲带着幺姑和她母亲回到了长兴集后,就直接进了叶家田,没有在长兴集再逗留,虽然集上还有一些零散的商户。”
那天,阿根推开门,把牛车赶进去,拴好了绳子就大声吆喝道:“卸东西了。”
曾家的另外几个仆人闻声出来,大钟妈、小钟妈是堂姐妹,还有厨子陈鲁子,他们跟着阿根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看到车上的娘俩也不多问。幺姑和母亲下了车,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搬东西。这些东西都要分别放进杂房和厨间里。
曾继贤不慌不忙的也下了车,掸了一下长衫,背着手向堂屋走去,他不用管下人们操心的事,他自己还有一大摊子的家事要管。
阿根小声对幺姑娘俩说道:“你们也进堂屋吧。”阿根知道老爷既然把这娘俩带回来,那一定是收留了。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身单影孤的娘俩没有地方落脚,那么迟早也是会死掉的。
曾继贤在遇到幺姑娘俩前,已经有了五房太太,十几年来给他生了十一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现在最小的曾广林也十五岁了,也许这就是他把幺姑娘俩带回来的原因,他第一眼看到幺姑就喜欢上了,要是这个女孩叫他一声“爸爸”那该多开心。但是,他在李集镇上并没有说,回到了家也没有说。
此时的曾家大院里只有五房太太,和六个男孩,再就是四个仆人,五个年岁大的孩子,都娶妻了,大都在临江市或者黄陂县里生活,还有在省外的。这些孩子都不种地了,有经商的,也有还在学徒的。反正没有从军的,都是干着老实本分的事情。离的近的孩子逢年过节的经常回来,离的远的只有书信寄回来了。曾继贤有点欣慰的是,五个在外的孩子很老实规矩,不做官也不为匪为盗,世道不太平,加上关山路远,来往的少了也是正常。
“我对五个哥哥的情况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了,但是确切的是,他们不是坏人,有这一点就很好了。”曾广林说道,“叶家田这里现在打电话和写信都非常的不方便,所以只是偶尔的听父亲说几个哥哥寄信来说了什么。也许多年后,我的父母都过世了,那么他们就会杳无音讯了,他们的孩子也毫不知情了。”
曾家的十一个孩子,最后都散落的很远,只有几个在以黄陂县为中心的几个村落里,然后传宗接代着。曾继贤的家业交给了三太太生的唯一的儿子曾广源继承了下来,曾广源也是曾继贤的第六个儿子,读过书会打算盘,人很老实,曾继贤把家交给他管,也是很放心的。
那天,曾继贤在堂屋里坐下,身边坐着大太太,其他四个太太本来站着,然后也跟着在两边椅子上坐下。就在阿根悄声让幺姑母女进去时,曾继贤已经给了大太太祁月娥一个眼神,大太太就正好对门外说道:“让她们也进来吧,老爷要问话呢。”
大钟妈在门外应了一声,这时东西也搬的差不多了,她就领着幺姑母女进了堂屋。曾继贤并没有让她们母女坐下的意思,只是打量着她们。此时的幺姑母女精神状态很好,可能是吃了东西,又把亡人的事情处理好了,放了心吧,她们娘俩毫无困顿之态,脸色在白皙中透出了一点儿红。幺姑的母亲把头发盘起,鬓角有一个很小的白花,眼睛大而且很有韵味,一对弯眉也很有姿态的,她垂手站在堂屋中,双手纤细白嫩。
祁月娥忽然在曾继贤耳边小声说道:“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媳妇。”
曾继贤点点头,他的眼睛其实根本没有看那个女人,而是在幺姑身上,他从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女娃,现在更是多看了两眼,好像幺姑忽然高了一些,比母亲还要漂亮,也不是普通人家孩子的邋遢。
幺姑忽然看到六个大男孩都在盯着她,忽然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秀兰,你去看看鲁子准备的饭菜好了没有。”祁月娥对大钟妈说了一声。
大钟妈赶紧离开了堂屋,而且把门关上了。这时候,是老爷要处理家事的时候,仆人们没有必要在场了。堂屋里就只有曾继贤和他的五个太太,还有六个孩子以及幺姑母女。
祁月娥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到了这里?”
幺姑的母亲说道:“我们是河南和安徽交界灵县的,丈夫开钱庄。两年前,国军在那里打仗,各有胜负,灵县人就躲避了,十有八九都逃了。我们一家七口走了一年多,也是顺着逃难的人队伍,来到了这里。本来是有亲戚的,可是亲戚也去国外了。我们找了个地方住下,准备做点什么。过了不到两个月,也不知道是国军的那支队伍,要强征那一带的房子修堡垒,把我们赶走了,国军顺带着打劫了几十家当地的富户,我们的财产也全部被抢走了。这样,我们只好继续流落到了李集镇。入冬前,我丈夫偶感风寒,吃了几服药也不见好,拖了两个月,公婆急火攻心又故去了,我们把二老安葬。没想到大伯子哥和大嫂卷走了剩下的财物,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我丈夫气闷不过,也死了。我带着女儿实在是穷困潦倒,遇到了你家老爷。我本来就是要卖身葬夫的,所以就跟着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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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姑母亲的这一番话,其实有很多漏洞,但是却没有人说出来。
“唉,也是苦命的人,你姓什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祁月娥又问道。
“我叫曹子兰,夫家姓陆,这孩子叫秋霞,还有个小名叫幺姑,今年刚十五岁。”曹子兰说着,对幺姑喊道,“幺姑过来,谢谢大太太。”
曾继贤一怔,这曹子兰非常聪明,不用讲就知道问话的是大太太,应该也是读过书的,家境以前不错。他正想着的时候,耳边一声略带混音且很好听的“谢谢大太太”传入了耳朵里,看到那个小女孩鞠了一躬。
曾继贤看着母女,终于开口说道:“月娥,我看他们千里逃荒,又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孤儿寡母,也没有个容身的地方了。你安顿她们住下吧,我去换个衣服,洗一把脸准备吃饭。”
说完,他站起身,从堂屋的左侧门进去,也不再关心大太太怎么安排了。
祁月娥比曾继贤还大三岁,是祁家大湾富户祁世龙的长女,曾继贤的父亲就
当年的曾继贤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就在父亲不断降低的官位上接受教诲,直到十七岁才算是安定在长兴集了。由于祖辈做文官,所以曾继贤能识文断字,而且还学了一些西洋的文化,在长兴集都是很少见的。这些经历让曾继贤极为精明,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不大的家业,却不断的把曾家发扬光大了,风生水起的成了长兴集仅次于毕家的大户,而且还远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