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长叹一声,说道:“自汉立,藩王以十数计,王者并无其他,唯有利益。先帝削藩,导致天下大乱。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清楚政令统一乃国家强大的根本,藩王与政令统一天然对立。这一死局的起因不仅仅是分封制,还有帝王心中的血脉亲情。想要治本谈何容易,无法治本,又何来全局和万世之策”。
主父偃说的没错,在封建社会,所有的改革只不过是帝王意志的体现,就像高祖分封诸王,是政治需要,刘启和刘彻父子削藩同样也是政治需要,弄不好用了几十才削藩成功,帝王的一纸诏令就能让诸候王遍地。想到这里,我才明白他有他的历史使命,齐家想用月光之门对抗的可能不仅仅是董氏儒术,很可能是以皇帝为代表的利益集团。无论是政令统一的政治需要,还是独尊儒术的文化主张,都是为刘姓利益集团谋取利益的策略。史实证明为了达到集权一统,刘彻借主父偃之手不仅灭了燕国,也灭了当时最大,实力最强的齐国。主父偃及其思想不过是刘彻手中的一把刀,用完之后,把刀毁掉,依然可以获得明君美称。刘彻采取独尊儒术的国策并非董氏儒术的实用价值,而是董氏儒术给了刘彻大权独揽的堂皇理由。
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说服主父偃,但可以在他智慧的大脑里种下几颗种子,如果他真是一位智者,一旦时机成熟这些种子就会成为引发北美飓风的一只蝴蝶。于是我把房门关好,对主父偃说道:“谋全局和万世之策当然有,对你来说可能大逆不道,不知你敢听否?”
主父偃笑了笑,指了指头顶和脚下,说道:“出君口,入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说无妨”。
“好”,我点了点头,看着油灯跳动的火苗,沉思了一会说道:“大周国祚延续了九百年,诸侯之间为了利益战乱不断,分封制乃祸根。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逐渐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最终扫灭六国,统一华夏,在这个过程中中央集权和郡县制功不可没。秦灭六国后,继续推行郡县制,杜绝诸侯乱世,只可惜没有经过必要的思想准备,郡县制激起六国贵族的怨愤,就连喊出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也要借用楚将项燕的名号,更别说项羽复楚了。大汉初立,为平衡利益,高祖只能分封土地论功行赏。晁错削藩引发叛乱,错不在削藩,而在于直接拿走了诸候王的利益,不乱对错。你的大一统策略,可以缓解中央政府和诸候王之间的矛盾,但是解决不了这个矛盾。一旦夺地除国,松散的诸候国可能联合起来,到时候自然得有人像晁错一样背锅”。
“不错”,主父偃没有反驳我的观点,说道:“秦朝各郡县直属于中央政府,有分封制不能比拟的优势。但是如今,诸侯王众多,除了逐步削弱诸候王的实力,再也找不到彻底解决矛盾的办法”。
“办法自然有”,我看了主父偃一眼,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希望先生考虑一个问题:人和人之间有没有本质的区别?比如您和当今皇上有何本质上的不同?”
主父偃下意识的向门口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说道:“自然有所不同,当今皇上…….”
我冲他摆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说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先生现在回答,留给先生考虑,以先生之才自然会有所得,若能再见,你再告诉我答案。不知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看我岔开了话题,主父偃叹了口气说道:“我在燕地逗留已久,明天想去中山国,如无伯乐,再做打算”。
史书上说主父偃长期逗留于燕赵两地,诸国无人识其才,最后西去长安,投于卫青门下做了食客,卫青上书汉武帝,说九件事得到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好”,我点了点头,说道:“天色已晚,先生去休息吧,先生发达之日,卫国必定前往拜会,到时再与先生探讨这些问题”。
说完,我把吴彻给我的布袋递给主父偃,说道:“这些权当先生川资,务请先生收下”。
主父偃推辞不过,收了下来,然后冲我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多谢援手,发达之日,必定加倍奉还”。
“好说”,我点了点头,将主父偃送到隔壁房间休息。然后去了客栈的前院,问掌柜有没有齐珏等人投宿的消息。
“本店乃蓟县最大的官驿,已有百年,住客多为客商和往来官员,您是本店的唯一生客”。
掌柜的话让我心情沉重,辗转一夜无法入眠,听到五更鼓响,鸡鸣声起就起床梳洗,打算去客栈周边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