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能不答应?皇帝诏告天下,承认自己识人不明,昏庸无道,错杀一干忠臣良将,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比谁都清楚?更何况我还能告诉你慕连城和柳沉烟遗体的下落。这样的诱惑,身为人子的你拒绝得了?如果你拒绝了我,那就是我坏所以也把别人想得太坏。可事实证明,自私是人类最原始的底色,恶是其深藏不露的天性,欲望则是他们血液中自带的毒素。清贵如凤舞山庄的慕九公子,也无法例外。”萧尧揣着看破一切的冷酷,似笑非笑地盯着慕无双,“不必因为被我看透了就怒不可遏,觉得耻辱。我能看透你,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经历的太多,我了解人类的劣根性,也了解慕家人的优缺点。人呐,与切身利益无关时,陌生人也可以是朋友,是兄弟,甚至是亲人。一旦涉及自身的利益,只要价码合适,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出卖。你慕家人虽然不会为了利益出卖别人,可你们把家族荣耀看得比命都重要。了解了这些,我才有跟你谈判的底气,不是么?白做无用功这种事,我萧尧可不干。”
慕无双想起了慕连城对萧尧的评价:善察人心、聪明绝顶、有勇有谋、敢做敢当……当时听着只觉得匪夷所思:一个祸国殃民的昏君,哪有那么优秀的品质?如今才发现,没有一个是说错了的。
萧尧又道:“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换作是十三公子,他会不会出卖你?就在刚才,我有了答案,他不会。”
“为什么不会?”
“原因很简单。在你看来,他十三公子再重要,左右也不过是你父亲的义子,慕家的家仆而已,哪里有恢复慕家的声望和名誉重要。可是在他看来,你不但是慕家唯一的血脉,更是他的九哥,是除顾长风以外他最亲的亲人。瞧,多讽刺啊!真心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糟践了不说,恐怕你心里已经找好了原谅自己的理由以及面对他时的说辞。所以我才说,这世上的人呐,大多都不值得珍惜。”
慕无双紧握诏书,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不必觉得羞惭,你的选择本来就没错。如果我是你,我也这么选。只不过换了立场再回头看,就只觉得人心凉薄,荒唐又可笑。要是我不死,这又将成为我的经验。你看,我对付你们的手段都是从你们身上学来的,这一点你可以借鉴。”
“你凭什么就认为他就不会出卖我?凭什么?”慕语迟很是不忿地问。他并不后悔来这一趟,也不后悔与萧尧的交易。只是被仇人揭了脸皮,他心里的羞耻感和负罪感加重了,这让他很不舒服。
“凭他是十三公子,凭他为了保全一堆尸体而宁愿牺牲自己,凭他过了这么些年还愿意侍奉慕家的人,凭他心甘情愿将木兰策给你。慕无双,我萧尧一生不敬天地,不敬鬼神,做的事也是人神共愤,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我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账王八蛋。可有一点,只有那么一点,我比那些自命清高的神仙还好——我敬重真人杰,哪怕他们是我的敌人,想杀我而后快,我也敬重。而且……”萧尧故意顿了顿,然后很自豪地道,“我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人!”
“哼,自己人?你这样的人还有自己人?”
“连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都可以出卖的九公子都有自己人,我为什么不能有?我母亲,老颜,这都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其实啊,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两个自己人就够了,十三公子这般人物,不也就只有一个顾长风么?我可比他还富有呢!”萧尧躺在菊花丛,张开双臂道,“来吧,用传说中的神物砸我吧!让我看看它们的分量对不对得起它们的赫赫声名。”
慕无双扔下木兰策和梨花榆火,纵身跃过高墙。
萧尧翻了翻木兰策,咬破指尖滴了两滴血上去,等了好大一阵也没看出变化。“啥破烂玩意!一点不好玩!”他遏制住想尝一尝梨花榆火的冲动,一边摇晃着小药瓶,一边吹出一长一短两声呼哨。哨音未落,一名眉目清爽,略带病弱之态的年轻书生便到了他面前。“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据他们掌握的消息,那江逾白确实是林漫的侍卫长,他有守护林漫及其骨肉的职责。两年前,巫族有人占卜出林漫曾诞下一婴儿,后下落不明,江逾白这才来到人间界寻人。根据此人一系列的行动轨迹及他对莫待的爱护来看,莫待应该就是林漫的孩子,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