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好理解。
但是……
“那开阵门是为什么?”夏樵喃喃道。
他问话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抬脚进阵门。
红色的罩袍和着白色里衣,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回答:“抓人。”
“……”
夏樵懵了。
他呆了几秒,转头问卜宁:“不是,我哥进一次无相门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祖师爷现在就去,是要定居在那吗???”
卜宁更懵,心说我既没走过无相门,也不曾见谁走过。你问我我问谁?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高兴。说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他觉得闻时快要回来了。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该好起来了。
他只剩下一个担忧——
师父好像气得不轻,师弟可能出了门就要完。
***
闻时在这片黑暗里走了有些时候了。
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轮转,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醒他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变懒的。
之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沉睡期。不知人间,不知年月。就像在补一场几十年的觉,等到不那么疲惫了,再起身走出去。
可这次不同。
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了好一阵子,却怎么都不能安心入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一种混沌的焦躁里——
他总觉得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但他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了。
直到某一刹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闻时。”
遥远而模糊,像曾经长久驻留在他身后的目光。
只是那束目光他总是找不到,每次回头,只会看见一片更为深沉的黑。但声音不同……
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背后,而是前方。
在不知多远的前方,有个人一直在跟他说话。
他总是仔细地听一会儿,跟着声音走一长段。再听一会儿,再走一长段。
那人说了很多,但他听不清,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名字。
“闻时。”
“闻时?”
“闻时……”
“我听见了。”他有点抱怨地回了一句。
可惜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黑暗里。
他总是站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继续朝声音走去。
这片黑暗太孤单了,能陪着他的,只有那道声音。
他走走停停,不知疲倦。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从困倦中慢慢苏醒的旅人。
他越走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人说:“雪人,我来接你回家。”
那个瞬间,所有在这片混沌中淡忘的东西悉数朝他涌来,铺天盖地。
他终于想起了那件最要紧的事——
他拼尽全力留住了一个人,他想跟那个人回家。
尘不到……
闻时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淹没在黑暗里。
但是没关系,他自己听见了。
闻时抬脚朝声音来处大步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就像他曾经从山脚掠至山巅……
那不过是顷刻间。
顷刻之间,他走完了曾经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
他在路的末端看见了天光,像透过山间枝叶缝隙落进来的日影,斑驳而耀目。他抬手想要挡一下眼睛,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进黑暗里,抓住了他。
***
卜宁、夏樵和张碧灵跟着跨进阵门,摸索着走过长道。
他们从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尘不到已经在虚空中破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那应该是无相门的出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无相门,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
张碧灵震惊于世上居然真的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通道,横跨生死。
夏樵震惊于那25年的鸿沟在祖师爷面前,居然徒手一劈就烟消云散了。
卜宁则震惊于尘不到的举动……
无相门的出口都被生劈开来了,尘不到居然还将手伸了进去。他依旧轻蹙着眉,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似乎要将门里的人牵拽出来。
动作间,宽大的袖摆被山风吹得扫过山石树枝。
卜宁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一面,心想糟了,真的是风雨欲来。
没等这个念头闪过,尘不到已经从裂缝里牵出来一个人。
卜宁下意识撇开头,免得被风雨连坐。
可他撇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好像人影有点过分矮了……
他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足尘不到大腿高的小鬼。
那小孩头发乌黑,皮肤极白,眼睛像猫,本该是个温顺好逗的模样。却因为总爱抿着唇,显出一种独有的倔强。
要是无声无息地杵在那,跟山里堆的雪人别无二致。
卜宁在原地惊了好几秒,心说:这不是小时候的闻时么?顶天也不超过5岁。
他那不超过5岁的冰碴子师弟可能感知到了风雨,出了门就仰起脸,面无表情又极其无辜地跟牵他出来的那个人对峙。
那表情,像极了当年摁着大鹏薅鸟毛的模样。
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