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将信将疑地进了屋,看见屋中间一个大浴桶,盛得满满的。
药早已化散进水里,乍看起来很浓,味道……辣极了。
闻时:“……”
这哪里是要泡澡,这分明是要腌山货。
闻时扭头就走。
因为个子小且灵神丝毫不虚,他出溜得极快,瞬间就到了屋门口。刚要迈出去,就被人拦腰捞了回去。
“腿看着只有一点点,跑得倒是快。”尘不到说。
闻时两脚不沾地,皱着眉问:“桶里什么东西。”
“大料。”尘不到说,“山里人多嘴多,给冬天屯点粮。”
闻时扭头盯视他。
“好了别乱动,确实是给你泡的药。”尘不到收了逗弄。
闻时挂在他手上,听见他话里的逗弄淡下去,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来:“生死里走一趟,你说毫无影响就毫无影响?”
话音落下,闻时已经浸到了药浴桶里。
热水包裹着他整个身体,先是皮肤变得暖热起来,接着便是每一处骨缝关节……尤其是隐隐难受了很久的手指。
真正的药汁并没有那样辛辣的味道,相反,其实是好闻的,很容易让人定下神来。
闻时听见尘不到说:“泡半个时辰。”
等他抓住桶壁,从药汁里抬起头,就见屋门吱呀一声阖上。尘不到的脚步很轻地远了。
说是让他安安静静泡半个时辰,中途居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来。但闻时也没顾得上这些,因为没一会儿他就在药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等他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骨缝都被泡得熨帖舒服,从迷糊的状态里睁开眼。就看见尘不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坐在桌案边。
长发垂落下来,被烛火勾出微亮的轮廓线。他支着头,一直沉静地陪着。
“醒了?”尘不到站起身,袍摆扫过桌沿,“你倒是会掐时间,不多不少,刚巧半个时辰。”
他挽了袖子,把闻时从浴桶里抱出来。
被药汁浸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在桶里刚好抵消那股刺劲。出来却很快有些凉了。
尘不到要给他把这身湿衣换下来,闻时却有一点点别扭。
“我自己换。”他湿哒哒跟水鬼一样坐在榻上,去抓尘不到手里拿着的干净毛巾。
尘不到拗不过他,也知道他脸皮薄。有些哭笑不得地把毛巾盖在水鬼脑袋上,又从斗橱里找出一件闻时以前的白袍,搁在一边:“行吧,那你自己来。”
尘不到背门出去的时候,闻时被盖在那张大毛巾下,听见他带笑地说了一句:“小时候也不是没帮你换过衣服。”
而后屋里便重归于寂静。
闻时在毛巾盖住的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想着刚刚尘不到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跑偏了方向……
再这么下去,可能又要被他拗回纯粹的师徒了。
……
算账就算账吧。
闻时想。
他抓下毛巾,把自己一一擦弄干净。拿起搁在一旁的袍子披裹在身上。手臂伸进素白宽袖的那一刻,他周身的骨骼都在拉长舒展。
当他的手从袖口里露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是成年的模样。
屋里还有未散的热气,很暖和。
闻时从榻边勾来一团干净棉线,习惯性地一圈一圈交错缠绕在瘦白修长的手指上。
屋门忽然“笃笃”响了几声,在安静的夜幕里并不突兀
“换好了?”尘不到高高的影子投映在门边。
“嗯。”闻时应了一声,低头咬了傀线,将最后一个结收束干净。
“我让老毛弄了点药油——”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尘不到手指上勾着一根细麻绳,麻绳两端挂着两个小竹筒似的器物,正要进门,却在抬眸看到闻时的时候停住了。
山风擦过他的身侧,偷偷溜了一缕进来。
屋里桌上的灯烛轻轻抖了抖。
尘不到的眸子里映着抖晃的烛光。他静了一瞬后眨了一下,那抹烛光就化开了。
他走过来在榻边停住,低头看着闻时。眸光从闻时眼尾扫看下来又落回去:“不是灵神不足,长不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