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有屋檐下一排红纱灯笼被风扬起,投下深浅不一的光亮,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光屏,一个站在暗影,一个站在灯火中。
久不私访臣子家宅的帝王在暗夜中转眸,看向与自己身量相差无几的青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深夜造访,只问道:“与屠远侯饮酒了?”
“回陛下,饮了不下十坛。”
“谁赢了?”
“自然是末将。”
萧承薄唇微掀,唇边隐隐有了笑痕,转而看向墙角海棠,“还见着谁了?”
齐容与只当天子介意他与黎淙有所往来,毕竟他入朝的目的就是取代黎淙,这是密旨,也是臣子该尽的职责,为江山社稷剔除把持朝政的狂悖之徒。
与父亲一样,他对黎淙,既敬佩,又有微词。
“除了屠远侯,还见着掌家的庶媳傅夫人,以及......”不知想到什么,齐容与莞尔一笑,“府中大小姐黎昭。”
正巧明月出云端,洒下皎洁之色,萧承那双深邃的眸子更为清晰地映出了海棠树的虚影,他莫名问道:“印象如何?”
“啊?”齐容与不太确定天子在问什么,试探道,“陛下是在问末将对黎大小姐的印象?”
等了片刻,没有等来一句回音,齐容与确定天子是在询问他对黎昭的看法。
君子不对淑女评头论足,是礼数,是教养,可陛下问了,齐容与也不好不回答。
眼前忽然浮现少女站在暖棚的石拱桥上,手提金缕鞋的情景,不禁粲然道:“印象深刻。”
浮云流动,瞬息吞没明月,遮掩皎光,天地再次陷入暗淡,萧承的眼底也没了海棠的树影,他没再询问屠远侯府的事,与齐容与在冷风中漫步。
君臣聊着机密,不容第三人近身,连星月都不知他们聊了什么。
临别前,齐容与郑重颔首,“陛下放心,末将自小专研阵法,不会被困其中的。”
意思是,鹫翎主将的位置,舍我其谁。
萧承身边不乏疏狂、轻傲的武将,但没几人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毫无顾忌地显露锋芒。
偏偏不惹人厌。
因为足够实在。
赤子之心吗?
有待验证。
没有打击青年的自信,萧承坐进马车,挑帘道:“鹫翎军中有几个莽夫,只认谁的拳头更硬,到时候,不必顾及颜面。”
齐容与会意,躬身送天子车驾远去,随后走进府邸,站在天子站过的位置,目视墙角的海棠。
大晚上吹冷风盯着几株海棠是何意?
他想起一句老话,海棠无香,暗慕无果。
似乎海棠的寓意,与情有关,被文人赋予了悲调。
有些爱慕,注定无疾而终。
齐容与搓搓下颌,天子才华横溢,必然听过这句话,是触景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