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这摇摇晃晃的和平,大家都一直在谈判吗?”和尚笑着回答:“班呶王不会选择,只会奴役和审判。当魔性重回世界,地底的势力完成对地面的统治,你就会明白和平谈判的必要,”和尚看看两颗人头,叹口气说,“魔治之世即将到来,审判日的污秽终会流遍山川大地。迎接吧!火光、雷电、风暴,”说着,他突然转头,看着佛像,那眼神就像陈永的眼睛那样直视着佛像的眼睛,我以为被发现了,赶紧躲开,灰雀仔却没有挪动丝毫,他说他们是看不到这双佛眼后面的眼睛的,我才重新把目光投回那眼珠上的小孔,看到和尚提起两个人头,脸对着佛像这面,那另一颗也清清楚楚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是刘富宽的面容,宁静安详,也仿佛在告诉我坚持下去,和尚满脸喜悦地问,“这是什么佛的塑像?”
“这是灵台侍童的塑像,不是佛像,转世托身之后便应该是了凡高僧,”旁边的一个随从回答,“不过好像他并没转世”。
和尚看看他,又看看佛像,突然大笑起来:“那不就是我吗?哈哈,没有转世,他怎么可能转世?怎么可能转世。”他狰狞的大笑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旁边的小和尚随从媚态十足地附和:“大人您当年的英明,才成就了小的们得以跟随的了凡住持,使得荫护有佳。”
“怎么回事?”我小声问灰雀仔,心想这位住持的大笑声暴露了那幅佛面遮挡着的本相,残忍凶狠,但我依然看不清楚。
“可能和坊间流传的关于息灵的事情有关,不过我不太清楚它到底讲了什么,”灰雀仔回答。
和尚重新看着佛像的双眼,依旧笑着说:“我伟大的灵台仙子,莫非你也有眼无珠?就怎么看不到眼前这哀怨的眼神,看不到人类终会发生的同样的悲剧,预见不到他们的头如山地堆积在你面前?”说着,把头扔回箱子,命人抬出去。
“第三件事是和乞丐有关,”来人等了凡主持平静下来,才唯唯诺诺地说。
和尚转回来坐下,恢复了他作为主持的那种出世般仙风道骨的高贵仪态慢条斯理地说:“提起乞丐我到差点忘记一件大事,”可能因为房里暖和,来人准备卸下绵巾,听到说大事,他的手停在面前。
“刚才飞鸡爷爷派他的喽啰来找过我,希望我给予叫花子们庇护,我想既然动不了阎王炕,何不顺水推舟,引引蛇出洞,借此机会将乞丐们一网打尽,便约明日在乔山乌院给他们讲佛法,明天早上你得在乌院四周布下罗网,别漏掉一只麻雀。”
“大人您真是英明,这方面我自去安排,”来人说着,解开绵巾放在桌上,我们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脸,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逵戊珥,乞丐们唯恐躲之不及而求助于了凡高僧,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一伙的。
“天哪!”我和灰雀仔对视着,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是你救了我们大家,我们得赶紧飞回去报信,”灰雀仔感激不尽地说着,便要往下爬。
“等等,报信来得及,再看看,保不定还能探听到更重要的消息,”我拉住他,于是我们继续从佛像眼睛望出去。
“那你说的和乞丐有关的事情是哪件?”和尚问。
逵戊珥从里兜取出一个用帕子包好的东西递给和尚,和尚打开来,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块,他拿在手里仔细地看来看去,最后说:“不错,是给尤占廷的,上面还有特制的花印,丢到哪里我都认得。看来好运一件接一件倒向我们这面,真是佛眼大睁啊!”然后他欣喜地看着逵戊珥,“终于现身了,我亲爱的宝贝,这便是重要的线索,抓紧别放,直到顺藤摸瓜把那些巨大的财宝全部找到。”
“英明的主人,我们也是这么干的,” 逵戊珥俯首帖耳,阴笑着说,“我把刘大胖两口子也带来了,这是他们的功劳呢!”
“快传进来,”和尚急不可耐地吩咐人出去喊。
很快两个胖胖的男女躬着背进了里面,就是鬼肩膀那包子店的胖老板两口子,其实从和尚说到尤占廷的时候,我便猜到那块金子正是出自我手,除非龙涎庄的人已经把金子流出来,但我相信他们必定会把金子留到开年使用,那既然是个没有屏障,连连深受抢虐的地方,要用出那些金子,他们自然会非常谨慎。
“求大人您原谅,”两口子见到和尚,立即跪下来,胖老板娘战战兢兢地说,“那小乞丐拿金子来买东西时,我们也不曾留意,让他溜掉了”。
“快请起来,辛苦二位了,这不怪你们,”和尚笑着说。
两人依旧跪着,那胖老板抢着回答:“是逵戊珥大人到店里,我们把金子给他看,才引起注意的,逵戊珥大人告诉我们那乞丐可能是伪装的,便立即派出人手在城里找。”
“我的人不敢去打扰阎王炕,”逵戊珥回答,“不过我猜测就是你在河口镇讲法后在霓河岸边找到,后来扔在河口镇的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乞丐。他在围场时终于暴露身份,原来是个落泊的和尚,寺庙香火难续了,不得已才下山行乞。”
我想,最糟糕的事情是我被识破了,若他们找到我,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又想起陈永和刘富宽的头还冷冰冰地放在外面,可能很快我的头就要和他们俩放在一起了,又悲从中来,泪水便滑落脸颊。
“是他?”和尚显然有些吃惊,“当时我没把那小叫花子放在心上,竟然随随便便就扔到客栈里不管了,”他吩咐从人把两夫妇扶起来坐下。
“我也被他蒙骗过关了,想不到他的和尚身份和乞丐身份全是假的,” 逵戊珥笑着说,“我们的搜捕也进行得非常顺利。”
“看来我快要被找到了,莫非他们知道我就隐藏在这里吗?”我想,心里顿时寒颤不已,不过我已不再害怕,这样死了,也好和陈永他们为伴,于是便安下心来继续偷窥。
“我们已经找到了他,”胖老板接着说。
“在哪里?我立即要见到他,”和尚问。
“就在这里,我马上就把贵客请出来,”逵戊珥回答,朝佛的这面看看,我相信他看到了佛眼,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言行。
啊!佛祖,原本我想希求你的保护,但现在我心安了,我不再担心厄运会降临下来,既然被下面的人发现,我也就不会害怕他们早已经布下的天罗地网,早早地去和两位朋友为伴,那是件多么令我高兴的事情。我正准备对他们大声喊:“不用请了,我就在这里,”灰雀仔把我的嘴捂住,我才想到旁边无辜的他,赶紧对他说,“你快走吧,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乞丐,快走,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走,要就一起被抓,要死我也不怕,”灰雀仔回答。“同生共死还不是时候,你得赶紧去通知飞鸡爷爷他们。”灰雀仔看看我,也想到这层,无奈地准备动身。“快!”我说。“我会来救你的,”他回答,正往下爬时,突然出现逵戊珥的一声喊:“抬进来。”
“抬进来?”我和灰雀仔都惊住了,什么抬进来,我又往外面看,只见六个人抬着一个木架笼子,里面锁着一个衣服破烂,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他低垂着头,显然已近昏迷。
“等等,”我招呼灰雀仔,他重新爬回来,和我一起往外看,因为我们听到胖老板说:“就是这个假装成小乞丐的人。”确定我们是误会了,他们没发现佛眼里面的两双眼睛。
“请出来吧!” 和尚靠近笼子,透过木架的空隙看那人,笑着说,“还没死。”
“没有,不管我们怎么用刑,他都死嘴壳子硬,不肯透露半点,” 逵戊珥吩咐手下把犯人从笼子里拖出来,一盆凉水泼在他头上。
那人抬起头,微微睁开双眼,孱弱无力地看着和尚说:“你不是了凡住持,你不是了凡住持。”
“林秋,”我差点大声喊出来,“怎么是他。”
“什么?你认得他?”灰雀仔问。
“嗯!”我点点头,“龙涎庄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犯人正是龙涎庄的林秋,离开之时他还送过我,如今却身陷囹圄。
正在我猜疑之时,那和尚笑着退了两步:“你说得对,我真的不是什么和尚,”说着他放下佛珠,解掉袈裟,把帽子也摘了,然后慢慢剥离那头顶和人皮颜色一样的头套,这个过程中我甚至惊讶地看到那头套下面竟然是一幅骷髅头,我相信别人看不见,因为他们没有现出惊吓的表情,连灰雀仔也没有。但我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恐怖一幕。他的头套取下之后,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息灵王,”林秋大惊失色。
和尚举着那块金子问:“现在你可以招了吧!”
“实在没什么可招的,那金子不是我的。”
“你胆敢在大人面前还狡辩,真是不怕死的东西,”胖老板说,“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这小骗子。”
“把我处死吧!”林秋显得非常绝望,“别让我受息灵的酷刑。”
“哈哈,你也知道会受刑不过,就应该快点一吐为快,”和尚劝道。
“我只是到城里买点家用,其它的真不知道。”
“刚开始你说从林泉过来,可是我派人去打听了,林泉根本没有你这个人,再说林泉离这儿相隔两个镇,需要穿过两个镇来买东西,你要买的东西想来也很重要吧!”逵戊珥说。
看来真该我出场了,既然事是因我而起,如今又连累别人,我不能再龟缩起来看别人替自己受苦。于是对灰雀仔说:“我要下去面对他们,你找机会自己回去通知飞鸡爷爷和一帮兄弟们,记住,事关重大。”说着就往下走。“你要救他吗?”灰雀仔问。“我就是那个买包子的人,事情因我而起,他已经深受牵连,我不能再把他害死。”“嗯,那你保重,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千万,别放弃,对什么都,”灰雀仔说着,竟然有些难过地滚下一滴泪来。“不会放弃,你回去之后把我的包找到,帮我带好,”我说。“好,重逢的时候再还你,”灰雀仔有些不舍地看看我的脸,轻轻地将手抚着我的额头慢慢滑下来,“我离开时学三声耗子叫,你就知道了”。他目送我爬到地上,我轻轻钻进地板下面,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周围,也再看不到灰雀仔。
钻出墙板,发现并没有守卫,除了还在飘扬的大雪,四周和来时一样静得出奇,小心翼翼地穿过竹林,守缮堂里的光亮刺刺地从窗户照到前面的空地,那空地上已经多了好多拿着兵器的护卫。装着两颗人头的箱子还放在门口。从竹林尽头边上的围墙下走过去,那里正好不被院子里的人发现。翻过围墙,我便来到守缮堂外面的院子边,没有光,隐隐的雪反射出门口的一个守卫,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我轻手轻脚来到门前。